外头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
后半段时,穆连潇也半梦半醒的,延哥儿蹬了他一脚,他才睁开眼睛。
他刚看向儿子,延哥儿就哭起来了。
穆连潇想抱他起来哄,杜云萝已经坐起身来,把儿子抱了过去。
“哥儿怎么了?”穆连潇哄孩子的本事不高,这会儿也就不去给杜云萝帮倒忙。
杜云萝一摸延哥儿屁股就知道了,道:“尿了呗,你先歇着,我让彭娘子进来给哥儿擦擦。”
延哥儿哭声响亮,彭娘子听见了,就匆匆过来候在了门口,等杜云萝抬声唤她,她便进来了。
杜云萝跟彭娘子一道给延哥儿换了尿布,小东西这才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咯咯直笑。
穆连潇越看儿子越喜欢,逗他道:“尿裤子的大将军。”
彭娘子扑哧就笑了。
杜云萝轻轻打了穆连潇一下,俯下身在他耳边道:“你小时候不也一样?还笑话他。”
穆连潇耳根微红,笑容却不减。
因着穆连潇要养伤,这些日子的饭菜都是摆在了罗汉chuáng的小几子上。
待用过了饭,又陪着儿子闹了会儿,这才chuī灯歇了。
翌日,杜云萝从花厅里议事回来,刚一进院子就见到了穆连潇。
他让人搭起了支架。
锦蕊奇道:“世子在摆弄什么?”
杜云萝的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
锦蕊她们不认得,杜云萝却是知道的,这是为了种云萝花。
岭东桂树胡同的小院,屋后就有一个小花园,支架是现成的,只要把云萝花枝扦cha下去便好。
韶熙园里不一样,要把几块青石地砖启开,整理了泥土,再新搭支架起来,才能往里头cha花枝。
如前世一样,和离开岭东时他们说好的一样。
回到了韶熙园里,穆连潇会重新给她种下爬满整个花架的云萝花。
在和前世相同的位置。
杜云萝的眼睛不由一热,加快了脚步上前,柔声与穆连潇道:“伤还未好呢。”
穆连潇抬眸看她,明明是二月里,他的额上却有一层薄汗。
他丝毫不在意,弯着唇道:“都二月末了,再拖下去,错过了扦cha的时节,就又要等一年了。”
杜云萝掏出帕子替他擦拭汗水:“那让底下人动手,你去躺着。”
穆连潇的笑容更深了:“说好的,是我给你种。”
杜云萝吸了吸鼻子,她劝不动他,再劝下去,倒是要辜负他的这片心了。
她抬起头看着比她还高了半身的花架,脑海里是云萝花绽放的样子,在花开的季节里,她每次歇午觉起来,都会在窗沿上看到一小串云萝花,花香甜腻暖心。
相较于韶熙园里的温馨,风毓院里的气氛就压抑了许多。
练氏反反复复的病qíng又加重了,从早到晚,院子里的药味就没散开过。
穆元谋闻不得这些药味,早出晚归的,但还顾忌着练氏的心qíng,没有躲去前院过夜。
朱嬷嬷端着药劝解练氏:“太太,身子骨是自己的,您可千万不要跟自个儿过不去。
按说您病着,老爷去前院过夜也是应当的,这会儿是为了您,才忍着药味。
柏节堂里,老太君看在四爷的份上,才没有开口cha一手。
可您一直病下去,老太君早晚会出话的。”
练氏的脸颊消瘦了许多,叹息道:“老朱,道理我都懂,那些叫人生气的事体我都不去想了,可我的心就是堵得慌。
我一想起连喻来,我就要掉眼泪,一走两年多,说没了就没了,我的心就跟被刀子凌迟一样。
连喻在路上了吧?母子连心,他离京越近,我就越明白。
我夜里做梦,都是那孩子在对我哭。
怎么能不哭呢,他才多大啊?没娶妻没生子,就这么断了香火……”
朱嬷嬷听得头皮都发麻了,赶忙劝练氏把药喝了,她怕练氏再说下去,冒出来要给穆连喻寻个媳妇的话来,那就真的造孽了。
乡下地方,是有这样的习俗和路子。
可这儿是定远侯府,是圣上和御史们的眼皮底下,万一练氏起了歪斜心思,这府里可没人会答应的。
到时候少不得唇齿jiāo锋,闹到了最后,还不是练氏病上加病。
好在,练氏一口饮了药就不再提了,闭着眼睛歇息。
朱嬷嬷退了出来,站在庑廊下chuī风,还是觉得不够痛快,便让珠姗守着练氏,自个儿出了风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