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孟师叔一点都不胖。
甚至比起五年前来,他瘦了不少。
是啊,这五年来风餐露宿吃不好穿不暖的可不止是她,一直追捕她的孟师叔也一样。
越想,她就越恨度云劫。
孟平生没有笑,阿璃在救他。
她在发高烧。
热气蒸腾得连他都感觉到了。
她也很虚弱。
可就算是这么虚弱,仍在试图救他。
这种时候如果她还是伪装的话,那阿璃就是个妖怪了。
不是伪装的,阿璃想救他。
阿璃……不是叛徒。
他顿觉欣慰,心头仿佛卸下了一块巨石。
他从小看着长大的阿璃,并没有叛变。
阿璃实在是搬不动他,她的手根本使不上力气。眼见那树茎又再次纠缠而来,她伸手去掸,“滚开!滚开!”
但她阻止不了。
树茎继续缠来,阿璃已经急得掉眼泪,“不许伤我师叔!走开!”
她不想师叔变成那树上飘荡的白骨,不想师叔只剩下一件空荡荡的衣服。
“走。”
在树茎缠来的瞬间,孟平生竭尽全力,用最后一点灵力,猛地将阿璃推开。
阿璃趔趄退开,等她再看去,就见孟师叔已经被那树茎渐渐缠住,直到整个身体都被缠住,遮掩了他最后的面容。
“师叔!”阿璃满脸是泪,但她根本没有那个能力救他。
她太弱了。
太弱了。
如果她能再强一点,那该多好。
阿璃陷入无尽的懊恼中,对无能的自己生气,她这样的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用。
没有用了。
没有用就该去死。
阿璃念叨着,觉得自己该自挂枇杷树,做这树的养料,变成魔的食物。
对,她该变成魔的食物。
阿璃想着,慢慢朝它走去,想变成它的食物。
“砰。”
息壤猛地蹿出,只看见阿璃满脑袋瓜子都是邪气,已然在吞噬她。
它怒不可遏,它都没舍得吃的东西,你竟敢来抢!
阿璃只觉两股黑气在自己眼前缠来缠去,扭打半日,渐渐黑团团占据上风,自己的脑子也越来越清醒。
直至黑团团回到体内,她才蓦地回神。
刚才她被邪气操控了?
阿璃低头一看,脚下已经缠了几根树茎,她顿时冒了冷汗,急忙左右脚互相踩跺,将那树茎踩走。
她打起精神,无论如何先出去,赶紧找救兵。
“救我……救我……”
虚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阿璃听出来这是谁的声音了。
哪怕没有平日里的骄横跋扈,但始终是个年轻姑娘好听的嗓音,她没忘记。
阿璃回头看去,找到了声音来源。
沈潇趴在一根树茎上,半截身体都已经埋进了土里。她虚弱地抱着树茎,眼里几乎没有了光。
阿璃小跑过去挖她身边的土,既然没有被树茎纠缠,那或许能带走。
沈潇见她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就来救自己,徒手挖这烂泥,眼里满是震惊。
她忽然一笑,“对不起。”
“那回头出去了你要给我摆三天三夜的宴席,跟我说三百句对不起。”
沈潇默默听着,眼里涌出了泪,“我出不去了……”
阿璃微愣,继续挖土,笑道,“你想赖账。”
沈潇笑了笑,眉眼颤抖,震得泪珠滚落,她将手里一直紧握的东西递给她,虚弱说道,“这是我母亲以前替我求的……我嫌丑不肯要。可后来我还是偷偷带在了身上……他们总是奔走在九州中,为了山庄耗尽心血,却从来……不肯花一日时间陪我……可只要我闯祸了,他们就会带着我去道歉……牵着我的手带我去的……”
她笑着,像是在回忆很美好的事。
她一直记得,父亲的手比较冷,但很有力。母亲的手很温暖,也很软。
只是等她长大了,无论她怎么闯祸,他们都由着自己了。
还是小时候好,至少他们还会牵她的手。
一左一右,是她的爹爹和娘亲。
是她最爱的人。
“我讨厌他们,讨厌他们……”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虚弱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你帮我……交给我娘,帮我跟他们……说一声对不起……好不好?”
阿璃不挖了,因为那土,根本没有埋住沈潇的身体。
土里,没有沈潇的身体。
只有浸满她鲜血的土。
她往旁边看去,那半截身体,就在不远处。
阿璃愣神。
她颤颤回头。
沈潇已经死了。
手里仍然紧握那张染血的护身符。
阿璃的心似被刀子戳了一下,一下又一下。
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姑娘,死在了这腐烂之地。
魔的冷血和无情,她也终于知道了。
她紧握护身符,止不住落泪,第一次这样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