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融,我为了你做到了,我都做到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你眼前这个人!我还是最初的那个凤兰吗?我根本不是!我为了你,做了数不尽的、我从来没想过我这种人能够做出来的事情!而你呢,为了我,你做到过什么?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都是你要放弃!
「司徒雪融,我没见过比你还懦弱的人!对你好一点点,你就受宠若惊,为什么不承认那些都是你应得的?让我忍不住宠你纵你,让你为所欲为,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呵呵,我是上了你的当……弄成这样,你终于得意了是不是?狡猾,你这个狡猾的人……」
床上躺着的人没有回应,用无言的沉默残忍应对。
凤兰跌坐在地上,想到自己这一生是输了心输了情输了嚣张输了骄傲,最终,连这个植根于自己心中的人,也要让他溜掉?
三日之后,刘青赶到绿洲的据点。
放走罗琛之事虽是他的责任,但军中极少有人知晓,士兵们对他仍旧极为尊敬信赖,他的到来极大地稳定了军心,一番布置筹划之后,他才得以前往探望司徒雪融。
要说雪融变成这样,很大原因就是他对罗琛那一时之仁,然而凤蔺却甚至连去责怪他的力气都没有。何止刘青,就算是罗琛其人此刻出现在面前,凤兰恐怕也不会再做什么。
看着司徒雪融青灰色的憔悴面庞,仿佛那人在一步步迈向死亡之时,也在渐渐抽离属凤兰的点点生机。
刘青站在司徒雪融床边许久,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突然转身,从前襟里抽出一条白绫交给凤兰。
这在华都军中是请死令,犯了死罪的将领把白绫交给自己的上级之后,便听凭处置。
凤兰摇摇头,他没有资格收下这个,他知道刘青一向敬重司徒雪融,此刻心里也必然不好受,却一点也不想用这么轻松的方式抹去这个人的内疚。
在所有人都痛苦的时候,他是没心思去救赎别人的。
「我幷非向你请死,不过想要告诉你,我一定将功赎罪,亲手完成司徒将军的夙愿而已。」
凤兰即将踏出房门,听得身后刘青这样说,想着这与我有什么相干?司徒将军的夙愿,司徒将军的疆土,那些生生将司徒雪融从他身边血肉剥离的东西,他如今是想都不愿再想。
「我必须要偷生,」刘青的声音不见波澜,却阻着凤兰的去路,让他无法不驻足去听。「是因为将军之前拜托过我,他要我一定活着回到都城、回到望月。因为他在那里有一个家,有许多回忆,有一个重要的人要我替他好好照顾。他说,那个人这一生的幸福,他都欠下了……」
明明是初夏,窗外的树却变了颜色,霜红满地。一片清明的天空,似乎触手可及,却又高远得望不见边际。
那个人的心,那个人的感情,看着清浅澄澈,实际却一直摸不到边际。
凤兰还是不愿意坐以待毙。
既然从很久以前就是他在坚持,他拉着那个小心翼翼连幸福都不敢去争取的男人一步一步走到这里,要他一直坚持到不见棺材不掉泪的那一天,他也认了。
司徒雪融被送回陌阡休养,仍旧没有醒来。
在这偌大的皇城里,凤兰也甚是大胆,竟然变卖北漠宫中的黄金玉器来作为经费,广罗天下名医。
城中还有座百年历史的藏经阁,其中医学药典也是集历代各国之精萃,凤兰命人全面查阅过滤,自己也从早到晚不停地翻看,试图从这里面找寻到和司徒雪融的病症相似的药例。
他也知这做法几乎是大海捞针,可想着那一线间的希望,便咬紧牙关。
几天下来,凤兰两眼通红,仿佛生了场大病,整个人完全瘦了一大圈,却还是不眠不休地翻阅着。
各地名医与手下仆从见主子这样也不敢怠慢,藏经阁中常成日灯火通明,成了皇城夜色中的长明灯。
直到有人气喘吁吁地找到阁楼中,说「凤管家你快来一趟吧,将军要不行了」。
凤兰像是遭五雷轰顶,心神大乱,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片黑暗中,仿佛又回到那条弯弯曲曲的阴森古道上,罗剎恶鬼青面獠牙向他逼来,猛然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房里,梦里发生了什么他已然想不起,那一时间他以为他终于失去雪融了。
然而司徒雪融幷没有死,或者说是在他昏迷期间呼吸停止了一会儿又缓过气来,虽然情况还是很不好,倒是醒了。
在那之后,凤兰就一直靠在司徒雪融的床边,没离开过半步。
书还是继续翻的,一干医官仆从继续在藏经阁中,他则有专人从阁里将一迭一迭书给他运来再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