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咱们王爷就是天下无敌!”玉岫一挥手,话音重重掷地,颇有将门主妇的豪气,惹周遭一群侍女听得神往不已。
我静静含笑听着,尽管她所说的一字一句,都早已知道,心头亦想过了不知多少回,每听人说起,却依然心澎湃,百转千回。
她们口中,那个天神般不可打败的人,那个世人争颂的大英雄,正是我的丈夫,我的爱人,我宝宝的父亲——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骄傲。
每一天都有战报从北边源源不断的传回,经由宋怀恩,再送入我手中。
每一晚,临睡前必做的事情,就是将前方最新的战况讲给宝宝听,让他知道,他的父王如何英勇无敌,如何保家卫国,如何顶天立地。
再过不久,我的宝宝就要来到人世了。
除了前方的战事,萧綦与哥哥的安危,这便是对我最重要的事。
玉岫一气说了半天,终于说得口干,端起茶水来喝。
“谢将军也打胜仗了么?”一直安静聆听的沁之,突然cha嘴进来,细声问道。
我一怔,随即莞尔,“小禾将军带着前锋,也攻下了叛军多处要塞,旗开得胜。”
沁之闻言,整个小脸都亮起兴奋的光采,即刻却又黯然,“那样又要死许多人了……小禾哥哥一定很不开心。”
她的话,令得四下一片默然。
不错,每一场胜仗,也同样意味着死亡和伤痛,意味着狼烟燃过沃土,烽火烧毁家园。
又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又有多少人痛失至亲。
“一些人的死,是为了换回往后的安宁,让更多人可以活下来。”我轻轻握住沁之的手,“国家疆土,正因这些将士的热血洒过,才会让生命一代代传延下来,让我们的后代繁衍生息。”
这句话,是我说给沁儿听的,也说给宝宝听的——不管孩子们现在能不能懂得,将来,他们却一定会明白,父辈今日所做的一切,正是为了他们的将来,为了天下的将来。
仰头眺望遥远的北方天际,一时间,心潮涌动,感喟无际。
“对了,王妃,昨日赈济司回报,又收容了近百名老弱幼残,钱粮恐怕又吃紧了。”玉岫惴惴开口。
“人还会越来越多……”我蹙眉叹息,心中越发沉重,“仗一天打不完,流民一天不会减少。”
“这样下去,赈济司只怕支撑不了多久。”玉岫长叹,“实在不行,让怀恩从军饷里多少拨一些来……”
“胡闹!”我斥断她,“军需粮饷,一分一毫也动不得,怎能打这个主意!”
玉岫也急了,“可那些也是人命啊,一张张嘴都要吃饭,总不能眼见着人饿死!咱们好歹把赈济司建起来了,如今多少流民就指望着这一条活路,怎可半途而废!”
“玉岫!”徐姑姑喝住她,“你这是什么话,为了建这赈济司,王妃耗费了多少心血……”
“够了,不要争了。”我无力地扶了锦榻坐下,心中烦扰,顿觉冷汗渗出后背,眼前昏花。
她二人都噤声不语,不敢再吵。
当日建立赈济司,并没想到会有这般规模。
原本按规制,各地官府都设有专人赈济灾民,然而长年战乱,流民不绝,官府疲于应对,赈济之职早已荒废。如今北疆战乱,大量流民逃难南下,流失失所,若是青壮年尚可觅得安身之地,一群老弱孤残却只得倒卧道旁,生死由命。
我与宋怀恩商议后,由他下令,在官道沿途,设立了五处赈济司,发放水粮药物,收容老人幼儿。最初建立赈济司的钱粮,由官库拨出,初时我们都以为足够应对。却不料,赈济司建立之后,流民从四面八方涌来,数量竟如此之巨,不到两个月,几乎将钱粮消耗殆尽。
照此下去,只怕赈济司再难支撑。
为解赈济司的燃眉之急,我决定先以王府库银救急,其余再从宗亲豪门里筹措。
然而唤来管事一问之下,我才知道,王府库银竟然不足十万两。
是夜,徐姑姑、阿越与我彻夜秉烛,查点王府账册。
我自幼便被父亲当作男孩子教养,对持家理财全无兴趣。
大婚之后,诸多周折,及至回到王府,更有徐姑姑与府中老管事cao持琐事,对于王府的库银开支,我竟是全然不知。
灯下,对着一本本近乎空白的帐册,我惟有抚额苦笑。
我这位夫君,堂堂的豫章王,何止是两袖清风,简直可说寒酸之极。
他征战多年,皇家厚赐的财物金帛,几乎尽数赐予属下将士,自己身居要职,却是严谨克俭,未曾有一钱一厘流入私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