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影转头看她,他的目光有些难过,“对于主子而言,也许这些真的过去了,因为主子有皇上,再痛苦的记忆都可以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去。可是陛下则不同,以陛下对主子的感情,主子所承受的痛苦,会在陛下未来的人生里,成倍的加注在他身上。我很早就跟着陛下,作为一个贴身护卫被培养,我是亲眼看着陛下怎样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士兵走上天下瞩目的将军位置,那艰难的过程,所经历的重重劫难,一般人难以想象。为了报仇,他可以不择手段,用别人的生命和他自己的生命当成是复仇之路的梯子,他从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只要能留下一口气走完复仇的道路。而仇恨,一直是支撑他一次又一次从数万伏尸中活下来的力量……您也许会认为,用血路铺就的人生很残忍,不值得同情,但是“,“主子,就是这样看重仇恨重于生命的人,他为了您,真的曾放弃过复仇的捷径,也曾为失败做好了准备!您在他心里的位置,曾经超越了支撑他二十多年的母仇,这样的陛下,您真的忍心在他失去您以后,再去就夺他唯一拥有的江山,让他一无所有吗?”
漫夭身躯一震,在他近乎埋怨的眼神中连忙转开目光,“那你觉得我应该怎样?一年前的那场阴谋,对我,也许错不在他,可是,你不能否认,他是利用我的名义去害无忧,他利用我,让我所爱的人承受痛苦和折磨,我不该恨他吗?就算不说这些,以现在的局势,也由不得我。我们不去攻打北朝,他迟早也会来攻打南朝,这场战争,避免不了。这一年来,他的母亲北朝的太后,从来就没放过我们,一次次的阴谋策动,还将无忧的母亲挫骨扬灰,……也许,这错也不在他,可就是结下了不共戴天的仇恨。我只能选择站在一个人的身边,从我决定离开京城的那一刻起,我的生命里,再也没有了傅筹这个人。”
项影微微呆住,她说的也没错,她只是爱皇上,不爱陛下而已。
漫夭转身,语气淡漠,“这些话,以后不要再提,没有意义。如果你想回去,我会为你准备良驹。如果你愿意留下,那就好好做南朝的将军,分清敌我,否则,痛苦的只会是你自己。往后,我不再是什么主子,你跟别人一样,称呼我为娘娘。你是一个独立的人,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不是谁的奴才。等哪天我不在了,我希望你们都能够拥有幸福的生活。”仅仅凭着他方才的一番话,她已明白项影之于傅筹,也不是一个普通的侍卫。在她仅有的日子里,她还想为那些真心时她好的人做些什么,所以,她给他选择的权利。
项影愣了愣,主子不在了是什么意思?他州想问,漫夭又道:“很晚了,回去吧。”说罢率先离开。
项影看着她缓缓踏下台阶,望着她被风扬起的白发如雪,衣袂翻飞,如同一个误入凡尘的仙子,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他永远记得那个黑暗的刑房里,他像一个被打残了的狗一样趴在地上,不能动弹,等待着全身的腐烂,为了不死,他低头舔着碗里洒出来的发霉的饭菜,等着那时的将军因为多年的主仆情意对他网开一面,但他等了十多日,始终没有等到。就在他绝望之时,那如仙子一般美丽的夫人出现了,对于他隐藏在那座山上不及时出手救她,使她险些丧命,她没有任何怨责,反而出手相救,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他还记得他说要效忠于她时,她所说过的话:“项影,你要想好。我救你出来,并不是想要你给我什么回报,我只是念你是个难得的人才,就那么死了可惜。你不一定非得跟着我,你可以像从前一样,我是夫人,你是将军的贴身侍卫,这样,我对你没什么要求。但若是你真的愿意认我当你的主子,我会要求你绝对的忠诚,不能有半点的隐瞒和欺骗,否则,我的手段不见得会比将军好多少。”
言犹在耳,今日她却又说他如果想回去,她为他准备良驹。
他还有可能回头吗?即使陛下肯留他,他又怎么可能再带领那些铁甲军回来与南朝那些他亲自cao练的将士搏命厮杀?况且,从她救他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定从此效忠于她,永不背弃。至于陛下,对不起了!
北朝京城,皇宫。
宗政无筹离开尘风国,并未赶回紫翔关,而是直接回了京城。马车直入宫门,行走在平坦的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上,细碎的马蹄声合着轻缓的车辕声,有节奏的响着。他坐在宽敞的马车内,不觉得舒适,只觉得周围很空荡。
风,微微掀开车窗帘幔,白色的日光透照进来,他闭着眼睛,漆黑浓密的睫毛在日光下于下眼睑处投下青色的暗影。他靠着身后的软垫子,英俊的面庞,是日复一日愈发浓重的沧桑和沉寂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