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空漆黑,稀疏的星子光芒黯淡。
她漫无目的缓缓走在寂静的黑夜当中,云层遮蔽的冷月透出浅淡而朦胧的薄光,笼罩着她消瘦单薄的身躯,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黑色的影子,轮廓有些模糊不清。
远处一个山坡,高于所有的帐篷,孤独的屹立在那。山的顶端,一个小小的孤亭,在浩荡空旷的苍穹下,述说着它经年累月无人相伴的寂寞和孤单。
“无忧,无忧,如果我不在了,谁陪你走过漫长而孤寂的人生?谁能站在你身边,与你一起分担你生命中的喜怒哀乐?”
她走上那个山坡,脚下的石阶高低不平,因此她走得很慢。
一共七百二十五步台阶,竟与他们相识的日子奇异的吻合。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的他,在睡梦中被抬上早朝大殿,如不染尘埃的仙人一般钝净,美得令人窒息,迷感了多少人的眼睛。而醒来后的他,冰冷邪妄如魔君降临,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不屑一顾,无心,亦无情。
是谁让这样一个人变得有了心,动了情,抹去他眼中的冷酷邪妄,注入一腔如水的温柔?如果这温柔换来的不是一世相守,而是悲痛与绝望,那她宁愿,他从不曾爱上她。那样,她就可以毫无牵桂的离开,不带走一片尘土。
站在高高的孤亭里,低眸望着底下一片透着昏黄光影的营帐,在最中央的议事大帐里头,有她心爱的男子,那个为她不顾生死、不计得失的男子,她怎么舍得丢下他一个人独存于世?她怎么能舍得?
泪水滑出眼眶,顺着绝美的面颊滚滚落下,她蹲下身子,双臂趴上那红漆脱落的亭槛,埋头呜咽痛哭,双肩止不住的直颤。
为什么经历了这样多的磨难,他们还是不能相守到老?如果这是命运,那她痛恨这命运!
如果她的出现,注定他一世的悲哀,她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孤亭的另一头,台阶往下,站在一棵粗壮老村下的男子听到上方传来女子的哭声,微微一愣,这么晚了,是谁在这里哭得如此伤心?他疑惑走上亭子,看见女子趴伏的背影以及她那刺眼的白发,心中一惊,叫道:“主子!!”
他从未没想过,像她这般淡漠善于隐忍的女子,竟然会有这样伤心哭泣的时候!大军打了胜仗,她不是应该高兴吗?他连忙上前,问道:“主子,您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漫夭一怔,没料到这里还有他人,泣声立止,她转头,便看到了一脸担忧的项影。有多久没注意过他,她都快要忘记了。抬手拭去眼泪,站起身,平复胸腔内激动的情绪,将那股浓烈的哀伤掩藏在心,方道:“没事,我只是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一时感触罢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项影目光有些复杂,似是不信,但也没多问。他转头望了一眼紫翔关的方向,黯然道:“营里闷,我出来透透气。”
漫夭黛眉微蹙,忽然想起他曾经也和紫翔关的那些北朝将士一样,属于铁甲军的一员。他是个恋日且重情义的人,面对这样惨烈的战争,北军在紫翔关二十多万铁甲军全军覆没,看着那些曾一起并肩杀敌的战友死在他面前或死在他剑下,他怎会不惆怅难过?她叹息一声,轻声问道:“项影,你后悔吗?“后悔选择跟着她。
那时候,他以为效忠她就是效忠傅筹,尽管他们夫妻不算同心,利益也各有不同,但终归是夫妻,而且,她是傅筹唯一喜欢的女子,他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因此而率领军队攻打他的旧主。
项影没立刻回答,只是转过身子,望着北朝方向,仰头叹道:“是的,主子,我后悔了。!”
他如此干脆而坦率的承认自己后悔,出乎漫夭的意料。她微愣,却没说什么。
项影又道:“如果我一直在将军,哦不,现在应该称呼为陛下。如果我一直在陛下身边,常坚就没有机会背叛陛下,那主子便不会被算计,不必承受那样的屈rǔ,也不会白了头发。那么,也许今日与主子并肩执手的人,不是皇上,而是陛下!他时您的感情,从不少于任何人。所以,我真的很后悔。
漫夭微微一怔,她承认,若果真如此,确实有这种可能。但是,她不会再去设想这些可能,那是对过去所承受的痛苦的否定,也是对无忧的一种伤害。
她上前,淡淡道:“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都过去了。你不必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没有常坚的背叛,那些人还会想别的法子。人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所以,有些事情,躲也躲不过。既然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