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熙帝挑眉,悠悠道:“看,王叔已经想到她在哪里了呢,您准备怎么办呢?”
“他……他是……她……”
“对,他就是她。王叔若不信,朕帮你一试。”
为君者眼角向身后一递,随行太监安福招手。候于轩外的两名侍卫各自手中押着一老妪老叟应传而入。
酒酣耳熟的诸人因之瞠目。这其中,最惊诧的某过于樊隐岳。
“大胆愚民,见了皇上,还不跪下!”太监安福高叱。
侍卫将那对夫妇接跪在地。
“你们可知道朕为什么要将你们押?”
“……不不不……知。”两个自乡间的叟妪何时经过这等阵仗?早已骇得魂不附体,口舌难济。
“怪就怪,你们生了一个好儿子。”元熙帝面色陡寒。“你们这个儿子,恃着两手可同时各自成书的虚巧伎俩,敢借机污蔑朝中大臣,陷害忠良。这等败坏品质,可是你们教
出的?”
那两个人舌中打绊,难吐一字。
“人,将这两个人推出去……”
“皇上,冤枉,冤枉啊!”死字当关,老叟突生勇气,呐出一嗓。“……小犬何慕然的确两手能写字,但同时成书其实是假的,其实右手按下一笔,左手再按一笔,他只是运
笔比一般人得快,玩弄一些虚而不是的技巧而已。而且……二七,两手同时写出不同文章,他实在没有这个本事啊……”
群臣中间,哗声顿起,无数道诧然视线交投书生脸上。
“何慕然?!”良亲王身形顿起。
“何事?”前一刻,还谦谦君子、木讷无趣的酸书生,不过眨眼功夫,突然气度丕换,姿态陡变,眸内呆板涓滴不剩,将一只玉杯灵巧把玩在掌间,讥嘲扫过全场,扫过良亲
王,没有丝微惧怯地与皇帝对上。
是她,果然是她。纵然是已经确证无疑的事,在这双瞳线清清冷冷递之际,元熙帝仍背心抽凉。这个女娃,一向不得自己喜欢,原是应在这时这地……
“朕该叫你什么?樊隐岳还是柳夕月?”
逐九一
樊隐岳还是柳夕月?二选一么?她摸了摸自己脸上附着的人皮面具,淡道:“皇上想叫我何慕然,也是未尝不可的。”重要的,从不是名字么,不是么?
在落针可闻的静寂中,那清淡轻慢的声线,其内的不敬招摇过每人耳边,元熙帝的面色因之愈发酷寒。
“你先以樊隐岳之名投身楚远漠麾下,后以何慕然之名再返京城。这期间,苏家倾覆,良亲王妃投案,诚亲王府被剿,你还做了多少事?”
她掀唇一笑,“推诿到别人身上,会让皇上成为一位有担当有胆气的君主么?”
“你大胆!”
“我的确大胆,皇上应该早已知道。难不成皇上看上去春秋鼎盛,却是未老先衰了么?你说的那些事,哪一桩不是皇上您自己做的?”
“夕月!”一声冲天暴喝,发自良亲王之口。“是不是你?你是不是夕月?你是不是?!”
樊隐岳充耳不闻,眼光始终维持与元熙帝间的较衡。不畏,是她走出复仇的第一步。十四岁时,她绝对不敢喝这个天历朝最有权威的男人如此对峙。对君主的畏惧,在孩提时
便被周围诸人诸事灌输进脑中,根植在血内,如果不是经过地宫那般深刻的恐惧与绝望的清洗,绝难根除。
“柳夕月,朕今日索性问个清楚,你煞费心机,苦心经营,到底想做什么?”
“皇上已经知道的事,何需糙民謷述?”
“既然身份败露,为何不以真正面目示人?”元熙帝唇弯讥弧,“不敢么?”
“的确有些不敢。”樊隐岳不意外对峙者因自己这句话微露得色,莞尔道。“这章面具覆在糙莓面上太久,如果硬生生撕下,糙民怕会将自己的脸皮撕破……”
“你真是夕月?你居然……持谦,给为父把这个胆大妄为的不肖女带回去,好生审问!”
这一回,樊隐岳目光睇向话者,“良亲王,此情此景,已轮不到你用心良苦,皇上会把糙民放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为得就是不给您任何退路。”
“你……你住口!你还想放肆荒唐到几时?你这番模样对得起谁?对得起为了你……”
“为了我什么?”她缓声反诘。娘亲的死,是天历朝公开的秘密,对外既然是急病猝亡,忠君爱国的良亲王就断不敢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宣之于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