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眸盈动:“不是我,是你。”
“我?”魏菱自指鼻尖,“你认为魏大人如今还想见到我么?在他与同党尽数落网独不见我的双亲时,他应该就厘清来龙去脉。那位大伯母没准还想见我一见,自然是在她能够随心所欲地将我撕得粉碎的情形下。”
她淡哂:“魏藉明白自己的家族大厦已然崩塌,他最担心的莫过于处于冷宫幽禁中的女儿在他死后处境凄凉。你若向他许诺将妥善照顾其女余生,条件是将他密训的那群死士归你所用,他应该不会拒绝。”
魏菱却不敢高估那位伯父的爱女之心,道:“怕只怕他自知死期将近,不愿趁我心意。”
薄光秀眉一挑:“那么,你就告诉他,你要那只伏兵是为了与我颉颃如何?”
魏菱怔了怔,转而发噱:“是呢,他死前最放不下的应该不是他处境堪忧的女儿,而是你这个入主紫晟宫的薄家女儿。我明日便去,正好看看那对将我爹娘欺了几十载不敢抬头的夫妻如今是何模样,过一回小人得势便猖狂的瘾。”
她也不由嫣然:“相信我,做恣意而为的小人,决计比做隐忍克制的君子来得痛快。”
“臣妾受教,臣妾去也。”魏菱款款起身。
“魏菱。”她突然唤。
“嗯?”前者讶异回首。
“你可想过离开这里么?”她问。
魏菱一呆:“你要驱我出宫?”
“你今年才二十岁,可想过开始另一段生活?”
“另一段生活?”魏菱微收眉心,思虑着这般可能的可能性,而后轻摇螓首,“在我踏进宫门的那日始,我便放弃了。”
薄光微惑:“那时前途未卜,自须放弃所有闺中梦想,方可笑对君王。但现在情形已然改变,你处在最好的年华,膝下也无子女相伴,为什么没有想过走出这道门,陪着双亲,寻找一段别样的未来?”
闺中梦想?别样未来?魏菱粉面上现在一丝恍惚,笑道:“我十四岁时游赏怜香园,逢上集华堂正在举办一场天都名门子弟的宴会,请来第一花魁抚琴献舞。那花魁对各家子弟奉于眼前的珍珠美玉不屑一顾,眼睛独独追着一位眼望窗外眉眼含笑的少年。那少年在宴席中走出集华堂,在堂前的一株含笑花前驻足品赏,那花魁追来,恃着三分酸意,向少年投杯送抱。少年含着那抹浅若春风般的微笑将之推开,说:姑娘或许天姿国色,但司某这一生眼中只见得到一抹颜色,无福消受姑娘的厚爱。明明眉目间没有一丝的嫌恶,也看不见任何鄙视,周身上下却结出一道无法逾越的界限,令那花魁无趣离去。从那个时候,我便看不见这世上的任何男子,时时刻刻记得那个少年。四年后一次宴会再遇,那个人眼中仍然只看得到那抹颜色,莫说做他的情有独钟,我连让他看见也做不到。”
薄光默然。
魏菱眸内寂寥旷远,笑容内半是自嘲,半是空冷:“我的闺中梦想,就是做那个少年的妻子;我孜孜以求的未来,就是做他眼中的惟一。但,这一生永无可能。”
薄光仍然不知该如何接话。此时,说任何一字,皆如矫情。
“我晓得你想用大伯父的人去对抗明亲王。他至今不能苏醒,皆是明亲王所赐,所以,我一定帮你达成。”魏菱福礼作别。
许久,她动亦未动。
司晗不似胥允执,他喜交朋友,喜好热闹,喜爱在最繁华的世界内旁观世间百态,感触各色人性。过往,她曾多次因为他与朋友同游,耍尽任性,拗他陪她玩耍。他本该成为这世上最为风流自在的富贵公子,在他闲适惬意的人生内,永不想也不必参与这些个悉心算计,苦心经营。
“瑞巧。”她道。
“奴婢在。”
“告诉绯冉,去告知周太后:明日早膳过后,本宫出宫看望司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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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薄光刻意选在司相上朝时驾临司府,为得是省去全府跪迎叩拜的大礼,多得几分清静。此刻,司晗病房内,除了他与她,惟剩江浅。
病榻上的司晗,眉目舒展,唇角浅扬,面色恬静得仿若熟睡,竟寻不得一丝痛楚表情。
“他这是因为为你完成了一桩大事,自认了无遗憾,是而接受得起任何结果罢。”江浅将一根针刺入司晗眉心的“印堂穴”,道。
薄光静伫c黄前,未予置声。
江浅又落一针入“阳白穴”,依旧如自说自话,道:“依他的伤势,如果不是在第一时便碰上了你,被你护住了心脉,又及时止血fèng合,此刻早已荣登极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