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长风屹立的身躯倏尔一摇,唇角溢出一抹红痕。
老叟掀动枯干面皮,似是得意地笑,再张右臂,仰天呼啸:“被深埋于幽冥的幽灵啊,你们可曾感知这条灵魂的徘徊,快来告诉他,该如何臣服立于他眼前的强者……”
我收回投向车窗外的目光,垂眸澈心,将两手中、无名两指紧并,与拇指相合,手心向天,默念:宇宙万物的阳光,莫要吝惜你的光芒,照彻每一处阴暗的所在,请退所有朽弱的污殇,去!
老叟身形剧晃,两眼充斥惊疑幽光。准确无误地,两道幽光攫住了车轿。我并不怀疑他有这样的力量。我所以不加匿藏的施展,为的就是要把他自秋长风身边引来。
“弱者渺小的存在便是为了让强大的你们消灭!不必畏惧不自量力的对抗……”他口里念着,重新聚拢那些被溃散的黑暗,步子向车轿迈来。
我推开车轿的门,与他双目对上。
他枯干的面皮一紧,“你来自……”
“溃!”这声喊,不是来自老叟,亦非小海。
小海没有料到,老叟亦没有防到。
我事后回想!秋长风应当是在那老叟向车轿迈来之时,自袖内取了两道符帖,沾了自己唇际血丝,向老叟甩来。
有一道,准确无误地贴上了老叟背央,另一道擦着他肩头而来,到了——
小海手里。
“小海,速把符帖向黑雾掷去!”秋长风的呼喊,字字清楚无误的传进了小海耳朵。
我苦笑。
我很想,只是……力有弗逮。
不但听得诸楚,亦能看得准确的小海,却甩不出手中符帖。因为,它是高僧加持过的伏魔帖。
小海非魔,却是巫界之人!拥有与生俱来的巫力。它,克我。心中唯一可以让自己稍事平衡的是,受它所克的不止小海一个。
那老叟被击中背心重穴,想必更是辛苦,否则也不会如此不惜形象,一路扭滚着,愈遁愈远。
如果不是这个无奈的巧合!我躲得开它,也灭得掉它。但它粘中了我!我便只有和它相抗。
来自指尖的一纸符帖,凡人拈来轻若羽鸿,小海托去却重若干钧。我调集了隐藏于周身每处的能量制衡!当汗水将我每一层衣衫浸透,它才化作轻烟湮去。
这过程,从外人看,只是眨眼之间,对小海却犹是一遭生死来回。
它逝去,我亦失去了举指的力气,当秋长风的墨眸在眼前放大,我已无力分辩那眸内闪烁出的乍惊乍疑,由着力竭的疲弱将我拖进了黑暗之境……
几乎是一醒来,我就晓得在我身上发生了何事。
因为,我的心境。
当我顶着那张清秀讨喜的脸求生求活时,我就是杂糙般的小海。每日启始,可以轻易忽略掉过往!绽着笑靥,做着奴婢,一两薄银,一顿饱食,就可以使我或乐或嗔,或忧或喜。
但是,此时,并非如此。
冰湖般的心,跳得沉冷缓寂。
人间万象,没有一事可进得去我的眼底。
世间万物,没有一样可引得起我的兴起。
除了,冯婆婆。
我,是沧海!云沧海。
我的脸,在我力竭之时,回到了沧海的模样!所以,我的心,也回到了沧海的温度。
我推开身上薄被!蹬进摆在c黄前的布履,尽管那粗糙的鞋面让我不太满意!仍是穿上了它。我需要知道,我脚下所踩的这个陌生的地方,是何方何地。
拉开阖着的双扁!门外正有丫头托着汤水欲以肘相推。她显然吓了一跳,退了一步,托盘上的蛊盘一串作响,“姑娘,您醒……”
“秋长风呢?”
“秋……哦!是公子!公子在……在前面客厅里……奴婢去告诉公子您醒来了。”
“不必了。”我径自迈阶而下。
“姑娘。”她追来,“您的头发……要不要奴婢为您梳理一下?”
我抚了抚直垂在脑后的发!侧眸问:“很乱么?”
“不不不,姑娘的头发好美,像是一匹墨染出来的缎子……”
“那就不用了。”
这丫头竟然比小海还要尽职,一路颠着小步跟随左右。不过,也多亏有她这份热情,我勿须打绕便找到了前院客厅口远远望得门外值立侍卫,并非费家兄妹。
“就是那里了,姑娘。”距着客厅还有近百步的长远,她终于不敢再跟。
我当然晓得个中因由。未经允许擅入机要之地者,秋长风的惩罚由来不会手软。我颔首算是谢过,掀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