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谦拼着一副清瘦身躯,拼了命般地向前奔跑,纵使如此,身后的乱声仍是越迫越近。
“将我放下罢,云兄径直向前走,不要回头。”扶襄道。她虽不想做一个杀戮者,却更不愿任人杀戮,既然避不开,惟有直面迎上。
但朴厚的书生却以为她欲舍己为人,任她再三催促,硬是不肯打住脚步,突一个咬牙发力,奋身蹿出胡同。
他原打算是到了翰墨街上,放开嗓的呼喊,许能将夜间巡逻的捕快召来。殊知同一时刻,一辆自北向南的双架马车飞奔而来,彼此交错的瞬间,他惊了马,马也惊了他。他与背上人一并滚翻在地。
那边,驾马者双手劲扯马缰,将四只马掌硬生生带离开来。
“是谁如此大胆,敢惊左丘家主大驾!”
三一无情偏遇多情恼(下)
伤口是扶门中人最无法拒绝的礼物。
第一次受伤是在什么时候呢?好像是发生在第一次站桩的时候罢。她因受不住头顶骄阳的炙烤,打几丈高的石桩上跌到地面,摔断了腿骨。
第一次的伤,因为前所未有,首度经受,往往也是记忆中的最痛。那一次,她在c黄上躺了足足有半月之久,久到扶门已经打算放弃她,于是,她拖着那条伤腿走进了训练场……
真真是刺骨的痛呢,每一个动作,都能让这份痛延伸到骨髓深处;每一点呼吸,都能将这份痛无限扩大。痛到无法挺忍时,她咬破了唇,以痛止痛,就是在那时想到的法子。那一次,是扶宁为她找来了最好的伤药。若没有扶宁,没有那瓶药,她那条腿也许就废了。
所以,她要感激阿宁,感谢阿宁……
“阿宁……”
“襄夫人您说什么?您要什么?襄夫人?”
“阿宁……”怎有小鹊儿的叫声在耳边叼扰?
“您等等,奴婢这就给您去叫宁姑娘!”
耳边的小鹊叫声一下子抽远,她得到了安宁,痛感却越发显明,她倏然清醒,同时惊坐而起。
“阿襄。”纱幕掀开,扶宁欣喜不已地扑到c黄前。“你可是醒了,这一觉,竟生生睡了七日。”
她甩了甩头,额际的沉重感犹在。
“襄夫人您千万不要大力甩头啊,大夫说您醒了后还会晕上几日……”
襄夫人?她揉着额角,抬眸打量左右。
“别看了,你在左丘府没错。”扶宁道。
左丘府?
轻敌遭算,夜中暗巷,追赶的脚步,萍水相逢却要舍命相护的意气书生……脑中有千万条头绪,却没有一条头绪有通往左丘府的路……脑中最后的影像,是与那书生摔翻在冷硬地面……
书生?!“云谦怎么样了?”
“死了。”有人答。
她面色丕变。
“他死了,值得你如此难过?”问者负手踱步,背负着一片暗影笼罩在她头顶。
她颓力闭眸,“左丘家主,当下奴婢实在没有心力与您比试辞锋,改日再约罢。”
映进眼底的这张小脸,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随时要融化于空气中。但饶是如此娇弱,也不忘还他以颜色,如此倔强的小女子,就该任她自生自灭,吃足教训,是罢?
扶宁觑见左丘家主面色不善,缓颊道:“阿襄,你要好生感谢左丘家主呢,若非你遇见的是左丘家主的车驾,此时刻还不知会是何遭遇,那些下作人竟给你吃了那等下作的药……”
扶襄一震。
“那日,你迟迟不归,公主差我去接你,半路上便遇见了左丘家主的马车和血淋林的你,那会儿当真把我吓……”
“云谦如何了?”
“啊?”
“他在何处?”
“阿襄?”阿襄是被毒坏脑子不成?
“带我去看可云谦。”她推开身上锦被,欲翻身下c黄。
砰!一记重响,承载了男人摔门而去的怒火。
扶宁将她轻推回c黄上,借着俯身覆被的当儿,以唇语问:说罢,你成心将左丘无俦气走,为了什么?
我身上的毒是如何解得?
魅药还能如何解?扶宁似笑非笑。
左丘无俦?
你认为他会大方到将这个机会让给别人?
登时,她脸色灰寂,将自己掷到c黄榻间,晌久动也不动。
“怎么了?”扶宁不解。
她摇首,“我想睡了。”
阿宁虽然贴心,但两人毕竟不是一人,如何能够体味她这刻的绝望?明明以为已经断了的,明明以为自己可以从那个男人的生命中从容退场的,却又被缠绕到一处,且以如此不堪的方式,她情何以堪?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