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问你愿不愿意撇下你的无俦兄长,与我双宿双飞,找一处真正的世外桃源过不问世事的日子去?”
“这……这怎么可能?!”
奢城儿轻轻颔首,喃道:“本小姐也有同感,而且,本小姐也吃不得苦。”
“……你还是在戏弄我!”左丘无倚咆哮。
原国。梅窠居。
“倘若奢城儿在这个时候孤身走入左丘家,失去父兄的依恃,完全置自己于劣势,少了与左丘家讨价还价的底气,左丘无倚说不得仍须遵循族中长辈中意愿另设正娶。但如果她在这张地图上有了一席之地,情势截然不同。”扶襄道。
于是,原国三月月末,原王封诏贵妃大盛典毫无悬念地隆重开幕。
扶襄九八、一将功成万骨枯(上)
云历四月上旬,左丘无俦大军渡过云江。
四月中旬,云王召募北部上羌族铁骑,大举反攻,在左丘无俦大军决战于云江之边。
这场战,两方皆是精锐尽出,倾巢而动,是开战以来最为惨烈的一场战役。当连续五个日夜的苦战结束,空气中除却硝烟的余烬,尚有腥锈的血气弥漫。
浪涛吞幽咽,风紧诉悲凉。
血流成河,染透半边云江水。尸横遍野,毁却多少春闺梦里人。
左丘无俦站在战场中央,半个时辰无知无觉地过去,他顶着一身的甲胄,一动未动,如果不是身后的玄色披风间不时被冷风扭抓收放,直若一尊石头雕像无异。
左风、乔乐立向主子身后,不敢有任何惊动。
“大哥。”左丘无倚也伫足观望了多时,眼见着天光暗沉,不得不走上前去,“战场已打扫完毕,该回去了。”
左丘无俦没有理会。
“我会亲自负责阵亡将士兵卒的安葬与抚恤,凡家中有老幼孤弱者,按大哥吩咐的,我将从大哥与我的私人库银中再拿恤金……”
“无论多少钱,也换不回一条鲜活的生命罢。”
“啊?行军打仗,死伤……”在所难免。
左丘无俦矮下身,手心触抵脚下的泥土,道:“他们的血明明是热的,流出来后却这般地冰冷,是我把他们带到了这里。”
左丘无倚颇有些手足无措:“钻这样的牛角尖,不像大哥呐……”
“是啊,不像我。”他摇头,墨染的悲哀由眼底蔓延至整张容颜,“一个始作俑者,说如此轻飘飘的话,无疑是一种讽刺。”
“不是,小弟是说……”
“那边的阵亡将士也要给好生安葬,若能设法找到他们的花名册给予相同抚恤最好,若做不到,也莫让他们曝尸荒野。”
“小弟记得了,可是……”作为他们众望所归的首脑,决策与行动关乎十万大军的未来存亡,身为副帅,他不能任兄长心情沮丧。
“大哥在十年前就说过罢?以云王的行事手段,若不求改变,必酿云国内乱。大哥在初入朝廷时也曾屡屡废寝写就奏折,向云王直击时弊,力陈变法政见,每每都是得到几句笑颜褒赞,再无下文。所以,大哥在接任家主之后,对族中长老道:左后一族若想存留,惟有两个选择,要么永久退避乡野,要么则代之,否则待内乱起时,三大世家之首的左丘家不是第一个成为王上的炮灰,便是第一个成为叛乱者杀一儆百的标的,与其到时候殉葬博忠或被迫叛乱,不若左右局势,降低不必要的杀戮。正因为大哥的这番话,小弟这个自幼浪荡成性的劣儿才心甘情愿回到族中,助大哥走到今日……”
“好长的话。”左丘无俦喟然,“你是怕我心灰意冷,半途撒手么?”
左丘无倚怏怏收声。
“不管怎么想,我都不可能做那种事罢?”左丘无俦掀步,踏过这片浸了血的土地,“我不会再让这片土地上发生这样的战争,不,整个天下也不该有这样的战争。”
“大哥……”左丘无倚欲劝又止。无论如何,如此的兄长令他肃然起敬。
“无倚,替我修书南苏开,要他设法安排我与云王一见。”至少,他要先从这个国家开始。
扶襄九八、一将功成万骨枯(下)
赤夏城,南苏氏祖居地。
左丘无俦与云王狄昉会唔,南苏开作为主持这场会晤的第三方,将两方引至本族祖居故园大宅,坐实了一位不偏不倚的中间人角色。
议事厅内,南苏开道过了暖场的开场白,移座旁位,掀开茶盅的盖了,嗅吸着顶级龙井的茶香,两只眼珠不紧不慢地左移右动,饶有兴味欣赏着两尊大神的表情面色,静待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