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教阿岩太美味?”扶宁理直气壮道。
“说得是!”扶襄、扶粤点首附和。
“……咳,言归正传。”由着她们下去,还不知又将话题引向何方?
“师父特地走这一趟,将我们四人一一见遍,你们不觉得透着送行的意味么?”
“送行?”扶粵端的是不解,“他来见我们,却是为给我们送行?”
“是啊,我们当初都是以叛逃的罪名离开,谁也没能与师父话别,对罢?”
扶宁、扶粤埋首不语。
原本是难得团圆cha科打诨的欢乐时韵,无端由来袭来几分薄薄伤感。他们刻意忽略的某样事件,以现实的凌厉状呈现面前——
没有了养育教化言传身教了十余栽的师父,他们再一次做回孤儿。
扶粤蓦然而起:“你们提醒我想想那个老头儿的坏处,我不想哭。”
扶襄唇挑温柔笑弧:“虽然在受到扶门追杀之初,有那么一刹那我曾对师父失望怨怼,可是,我一直确信师父绝不可能杀我。他不舍得。”
“任性叛逆的儿女长大成人,负囊远行,孤身的老父为了得知儿女们的近况,来到儿女们面前继续唠叨之能事……”扶宁轻哼,“这还真像师父会做出的事呐。”
“喂,你们……”扶粤顿足,一滴泪儿不顾主人意愿,滚出眼际,“你们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为什么啊?”扶宁歪首。
扶襄嫣然如花:“为了提醒我们,我们其实是始终被疼爱着的罢?不管他收养我们的初衷是为了什么,但在中途产生了情感,疼爱上来我们。生平所学倾囊而授,给我们以安身立命之本。在即将专心做贞秀太后一人的护卫与兄长之前,与我们一一作别,这个师父……”
“哇——”扶粤抱住扶宁,号啕大哭。
九十三、兹此天涯各珍重(下)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离群的马儿们啊,接下来的路,无论崎岖坎坷,还是丛林荆棘,全由你们自己走了呐,这场残烈华丽的大戏,已没了师父的戏份,别了。
揣着这份心情,扶稷回到了莫河城,来到了春华殿,见到了一直等着的人。
“我回来了,悔儿。”作为消失的扶门门主,他已不需要经过繁文縟节层层递进,踩着屋顶的碧瓦,穿过斜开的轩窗,正是春华殿偏殿。
独坐烛下的贞秀太后眸脉柔澜:“有劳了,坤兄。”
“坤兄?”扶稷微微恍神,随即会意浅哂,“有一阵子没有听到这声唤,一时竞不习惯。”
莫河城的气候不比叶国,一顶红泥小火炉足以蒸去冬季里的些许湿冷。贞秀太后以厚帕隔着,揭去炙在脚侧炉火上的砂锅锅盖,顿时ròu香四溢,直冲冲侵略肺腑。
扶稷面色一紧,暗咽了一口口水:“水煮牛ròu?”
贞秀太后指了指桌上:一壸酒,两只盅,虚空以待,挑眉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虽然没有雪,但有这道梅儿最拿手的菜作伴,莫说一杯,两怀为兄也奉陪!”扶稷慷慨道。
贞秀太后颦眉:“坤兄还真是赏脸。”
扶稷讪笑,自发坐到了桌旁的空椅上,为两人斟满空怀。
贞秀太后将砂锅置在桌央的垫盘,问:“见到他们了么?”
“见到了。”吃ròu吃ròu,喝酒喝酒,大快朵颐,真乃幸福人生。
“都还好么?”
“虽然不能事事如意,也算各得其所,该是好罢。不过,让你失望了,梅儿,为兄无法将他们送到无俦身边。”
“罢了。”贞秀太后释然,返上喉口的一点涩意在酒液的辛辣中立时麻痹,“本以为不管无俦领不领情,我这个做母亲的也要为他做这件事,但仔细想来,那不过是我一个人在这边自说自话。在我不顾他的痛哭挽留头也不回走出门的那刻,我已经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
每想到那个不知所措的小小无俦,扶稷皆会心生側怛:“这些年,无俦从没有断了对你的思念。”
“他思念的,是那个疼爱他的娘亲,而不是坐在此处的贞秀太后。如果重新回到那个时候,我必定会为了无俦忍耐,陪着他在左丘府生活下去。可是,我们谁也回不到过往。”沧桑历尽,回归泰然,贞秀太后面庞上一片恬淡,“我在做了越王妃子之后,所谓对无俦的朴偿,不过为了能使自己心安理得的借口,坤兄也明白的罢?那时我不是没有机会回到年幼的无俦身边……是我的一己之私,害坤兄白白劳碌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