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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生·孤暮朝夕(出书版)(53)

灵鸷的掌心有茧,当是常年握剑留下的印记,手指纤长而稳定,不似女子柔若无骨,也无男子的粗砺。其实他话说完已松了手,时雨良久之后方才将手背于身后。

不远处又有一对小儿女站到了一处,不过这次是女子将花抛向青年,害羞地转头就跑。

“如此定情,若对方不肯又当如何?”灵鸷问。

“不肯?”时雨有些心不在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还能如何!”

“纵使打败对方也不行?”

时雨吃了一惊:“谁跟谁打……你们白乌人的习俗难道是以武力择偶?”

灵鸷支颐道:“也有这样的,不过两情相悦就不必了。”

时雨背上冒出了冷汗,也不知自己心里乱纷纷在想些什么。他莫名又想起一事,不顾先前的教训,迟疑地问:“我记得主人说过自己打不过你那位‘好友’,可是因为这样才不得不与他终身相伴?”

灵鸷没想到时雨竟还记得此事,想了想说道:“我跟他不会走到兵刃相见的那一步。”

时雨垂眸,“原来主人与日后的伴侣早已两情相悦。”

收到女子赠花的青年并未回应,失落的少女在小姐妹们的安慰下默默垂泪。

“我不知何为‘情’,也不想知道。”

“那为何只能是他?”

灵鸷想到将来,面色迷惘而冷淡,“我与他各有使命在身。既然必须择定一人,他对我……想来是最好的吧。”

暮春元日,天光柔晴。风将灵鸷的背上的长发带向时雨。他静静看着也沉默了下来的灵鸷,一时心中极满,一时又觉得空落落的。就跟那散逸的发丝一样,明明一掠而过,又似什么都未发生。

“你难道从未想过要成为女子?”时雨只当自己是被暖风吹昏了头,连命都不要了。见灵鸷不语,他又横下心追问道:“连想都不曾想过?若你心仪之人恰是男子之身呢?

“我并无心仪之人。”灵鸷居然没有因为时雨的唐突而恼怒,低声道:“……我不能。”

时雨顺着他目光而去,对岸梨花之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人。

谢臻涉水走近,绒绒闪现于他面前,笑吟吟地说:“你终于出现了,我知道你是谁……啊呀呀!”

她忽然惊叫一声,人已退到水的中央。谢臻方才还一脸懒散之色,瞬间软鞭在手。

灵鸷的通明伞尖迎向势头凌厉的鞭梢,不偏不倚恰恰将其点开。

“千万不要告诉我,我的鞭法也是你亲身相授。”谢臻收手,软鞭如灵蛇绕回他手中。

灵鸷嘴角微扬,“亲身相授谈不上,但一招一式的确是你我切磋而成。”

谢臻懊恼:“我说呢!我谢家满门书香,无端端出了我这么一个武学奇才,无师自通地悟出了一套出神入化的鞭法。没想到竟是仗着前世的庇荫。对了,那日你还没说,我前世是怎么死的。”

“古稀之年,寿终正寝。”

“原来是老死的!”

谢臻有些讪讪的,很快又释然一笑,“管它呢,死得不痛苦就好。”

他发上、肩上洒了一层柔黄色花粉,日光将半旧的蓝衫照得有些发白,眉骨伤处结痂醒目,却难掩世家子弟的磊落从容。

灵鸷想起,前一世的他不过是个乡野少年,高兴便笑,不喜便弃,万般于他皆是浮云,也正是他身上这份洒脱自在让灵鸷向往而羡慕,不管不顾地与他成了好友。

他们一道玩耍习武,十五年弹指一挥。可惜尽管有大执事温祈庇佑,灵鸷与凡人为友一事最终还是没能瞒过莲魄。大掌祝莲魄实乃白乌氏族长,她知情后极为不悦,要以私闯白乌禁地为由诛杀阿无儿。莲魄的顾虑和时雨如出一辙,区区凡人竟能无视法术结界,其中必有妖异,不得不防。

灵鸷在灼热难当的祭台下跪求了数个日夜,温祈也将罪责揽于己身。最后莲魄看在温祈的份上饶了阿无儿一命,责令温祈派出弓手值守于凉风坳,日后再有异族靠近一律格杀。灵鸷则被罚在镜丘千影窟中静修思过。说好了十年即可放他出关,灵鸷乖乖从命,谁知他在千影窟中足足被禁闭了六十年。

当年分别时,阿无儿十七岁,等到再见之日,灵鸷只稍长了一些,旧友已是老朽垂暮。

灵鸷赶上了见阿无儿最后一面。阿无儿几乎已记不得灵鸷了,弥留之际,他躺在小山村的草房之中,神思忽而清明,手握“长生”,恍惚忆起自己少年时曾有过一个好友,是山中神仙所化,突然间就一去不回。他一世未将这个秘密宣之于口,说了别人也不信,渐渐地自己也以为是幻梦一场。

阿无儿死前什么都没说,只朝灵鸷笑了笑。就像六十年前他们在凉风坳道别,他也是笑笑而已。他们都以为明日还可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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