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风华绝代的女子,从此,埋在朗清心底的某一个角落,是外人不能触及的。他知,她将一直在那里。因为,在偷偷坐船离开小镇的时候,朗清恢复了前世的记忆。
茫茫的江水,似他储在身体里多年流不出的泪。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北方的小城落满厚厚的积雪,有挎着竹篮卖茶叶蛋的小女孩,睁着水灵的大眼睛望住他。
他已鬓发如霜,却忽而泪流满面。
秋千舞
文/语笑嫣然
斜阳在山头挂着,是一滴眼泪的形状。秋千荡得很高,高得可以一眼望到戈壁的尽头去。那里似乎种满了开红花的树,大片大片就像天上的云朵。
我闭上眼睛,我的衣裳轻飘飘的,像扇翅的蝴蝶。我恍惚看见戈壁的尽头有一个白色的影子,颀长,俊俏,我看不清楚,不知道他是否在对我微微地笑。那一刻我生出穿越戈壁的渴望,我忽然觉得我的衣裳就是蝴蝶,是翅膀,我松了手,身子就像落叶一般在半空摇晃。
我开始喊一个男子的名字,明夜,明夜。戈壁尽头的白影也在朝我走来,近了,近了。
我们都微微笑了。
1
那一年,琉国落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缤纷的银色花朵,落满了整座皇城。冰雕玉砌的宫殿,白得煞眼,反倒觉得荒芜。
那一年,我站到琉国最高的城楼上,我耳朵上的绿玉坠子像舞蹈的小人儿,我的嘴唇被冻得比熟透的葡萄还要忧伤。我面向东南举目远眺,看见的,永远都是无垠的苍茫。茫茫戈壁。
那一年,我17岁,17岁以前的记忆像风筝一样飞远了,我找不回来。我跟着一群美丽的女子每天都跳着舞,为皇上跳为后妃跳或者为大臣们跳。我的样貌不比她们,但明夜说我的眼睛就像流星,清透明亮,只轻轻划过也能让夜空变得璀璨而生动。
明夜说我叫落微。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他说话的声音总是低低的,跟他的神情一样忧郁厚重。我为他偷偷摘了御花园的长生果,为他雕刻出圆脸的木头娃娃,讲宫里发生的趣事,跳新学的舞蹈,却无论怎样,总是展不开他锁起来的眉头。
我问明夜你为什么总是满腹心事的模样,明夜就对我讲国事,讲战争或议和,东边的西边的他都讲,我不懂,但我耐心地听,我不想让明夜觉得我只是一个会跳舞的小宫女。明夜说他总有一天要带我离开这里,我不明白,问他为什么,明夜说你看见东南边的那片戈壁了吗,越过戈壁就有开红花的树,河水清透,连鹅卵石都是五彩斑斓。他说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一定会。
我莞尔地笑,望着他眼睛里的我的快乐的模样。我的明夜大将军,他不知道,我喜欢的是有他的地方,他便是我身边最最重要的风景。
2
春至,冰雪初融的时候,皇帝为他最宠爱的锦妃在御花园搭了一座秋千。绿藤缠绕的秋千索,来来回回,那女子笑声如银玲,鹅黄的裙摆,绯红的腰带,飘在风中就像壁雕上的飞天仙女。每每经过,总是要投去羡慕的神色。
后来终于忍不住,趁着四下无人,坐上那摇摇晃晃的秋千架,轻飘飘荡起来,晨曦里精致的琉国皇宫,时而升时而降,再荡得高些,竟有飞入半空的感觉了。我仰着面轻轻笑了起来。
这一笑,竟看见远远的一队人走过来。吓坏了,秋千却还是不停,我抓着绳子不敢松手,一直到脚尖着地,惊恐的眸子里蓄着泪水,跪在地上不断喊着皇上恕罪皇上饶命。
他阴沉着脸,不说话,盯住我的眼睛,深深的两道光似要将我刺穿。我以为我必定在劫难逃,开红花的树,五彩的鹅卵石,戈壁尽头的鸳鸯梦,我的明夜,我必定再也无法拥有了。哪里知道!
哪里知道我就这样被策封,无数的人跪着跟我说筱妃万福,至高无上的王甘愿为我千金买笑。那座秋千不久也被撤消,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观星楼,皇帝为我在观星楼上重建了更为华丽的秋千,他说我荡秋千的样子比锦妃美了千万倍,他说我的眼睛比星星还要明亮。
所有的一切,措手不及,容不得我思索,更加不敢违逆。我裹着满身的珠玉绫罗,眼睁睁看着春暖花开,天空一日比一日高远辽阔,我的寂寞和伤痛却始终未曾解冻。而明夜,他也像这天空一样,远了,远了,模糊了。我们都知道彼此心里的难过,知道相遇的视线里藏了深刻的情意,欲说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