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京师临走前,不是还特意向汪道昆举荐了朱宗吉这个太医院的太医吗?难不成谭纶真的已经油尽灯枯到了这种地步?
“汪爷,外间按察司凃臬台派人来,说是有急事!”
汪孚林原本正震惊于汪道昆提到的这件事,算算恐怕已经耽搁了几日,心头正有些懊恼,闻听凃渊派人有急事相告,他立刻先把这担忧暂时丢在一边。毕竟,万里之外京师可能发生的人事变动,他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很难影响,而眼前发生的事却会立时三刻联系到自己身上,他自然得分清楚主次。当他来到前院正堂见人时,却只见正是凃渊的一名心腹亲随。
“汪爷。”那亲随匆匆行过礼,立刻毫不停顿地说道,“我家老爷追查汪爷遇刺的那桩案子,最终查到了濠镜巡检司副巡检吴有望的妻儿身上。谁知道广州府庞府尊出牌票拿人的时候,吴有望那个出了名滚刀肉的儿子吴福竟是胸口插着一把剪刀死在了家里,还留下了血字,说是杀我者……汪!”
第七二二章 较量的开始
吴福这个名字,实在是让人疑惑,当初这家伙生下来取名的时候,长辈是不是与其有什么深仇大恨。就算是粤语和官话的发音有些不同,可总归是不吉。谁不希望自家孩子无病无灾,而不是无福无寿?仿佛是印证了这个很不吉祥的名字,如今这个二十出头的健硕年轻人便是瞪大了双眼,五官扭曲,死相狰狞可怖。而其胸前深深扎着的那把剪刀,则更是彰显着其死时的惨烈。
但无论是现场的哪一个人,目光都顶多落在这个死人身上一小会儿,紧跟着就被那一行血字吸引——杀我者汪。原因很简单,短短四个字中,那最后一个字能够令人联想到的对象只有一个,那就是才刚参劾过吴有望这个小小的从九品副巡检,不但让其落马,而且极可能令其充军辽东又或者西北的广东巡按御史汪孚林。谁都不会觉得,汪孚林这个堂堂巡按真的会杀了吴福,哪怕是支使人动手也绝不可能,但另一种可能那就意味深长了。
“这吴福肯定是因为父亲落马后又要被加罪,四处请托碰壁之后,这才干脆一死了之。”
广州府衙拿着牌票过来抓人的,是快班的刘捕头。五十出头的他自然早已没有当年的身手,但眼力和城府却非同小可。当听到麾下一个捕快小声说出这么一句话的时候,他不由得恼火地低喝道:“闭嘴,这种事情要怎么说,那是上头府尊乃至于臬台的事情,不想惹事就少说两句!”
没见府衙那边庞府尊立时派了两个仵作过来不说,这会儿按察司也一样支援了一个经验丰富的仵作过来?
就在这时候,外间突然一阵骚乱。情知这件事弄不好那就是大乱子,刘捕头不敢怠慢,当即嘱咐身边几个捕快在这看着现场,以防有人擅动证物,甚至暗示他们连带那个按察司的仵作也牢牢盯住,自己却匆匆转身出门。然而,当他看清楚来人时,却不由得吃了一惊。
竟然是隶属于布政司理问所的理问徐默以及两个司吏!
州县主司麾下有属官,有三班六房,布政司也不同于没有属官的巡抚和总督,衙门中设有经历司、照磨所、理问所、司狱司四个六品到八品不等的下属有司,这理问所便是负责刑名的,但平日往往只在州县上报案件时发挥作用,所以刘捕头也认识来的这三个人,但毕竟不大熟。要知道,真正主管通省刑名的衙门,那是按察司。可此时此刻广东布政司理问所主官亲自到此,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这是要打擂台吗?
果然,他才迎上前去尚未说话,徐默便沉着脸说:“布政司得报,濠镜巡检司副巡检吴有望之子死在家里,两位藩台惊怒交加,故而派本官带人来看看。堂堂广州府城之内,竟然发生这种匪夷所思的案子,简直是闻所未闻!”
刘捕头登时心里咯噔一下。布政司所属那四大有司的主官,按照一般情形来说,那是比府衙同知通判这种摇头大老爷还要不如,后者还可能安置不受待见的进士,可前者那是绝对不可能有进士的,杀了那些进士老爷的头都不可能去当这种官,所以那是比佐贰官还要浊流的缺,平日里自然没什么可抖威风。但是,徐默今天过来,张口就是两位藩台,那背后显然是两位布政使联合撑腰,相形之下,他这个捕头怎么顶得住?
可想想今天拿了牌票出来时,庞府尊的吩咐,想想他已经命人火速回报为了府衙和按察司,去按察司的信使甚至直接带了这么个仵作回来,刘捕头左思右想,最终横下一条心,毕竟县官不如现管。当下他干咳一声,恭恭敬敬地行过礼,却是一步都没有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