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经过那位自称辽阳大族罗氏子弟的青年接下来一番科普之后,汪孚林方才算真正明白,抚顺马市那早已是形成了一个个利益群体的地方,幸亏他对李如松完全是信口开河,并不打算去分一杯羹,否则非得跌得头破血流不可。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在辽东两眼一抹黑,基本上不认识几个人,李如松那暧昧的态度也显然是靠不住的。
回到自己那院子之后,沈懋学先把沈有容给轰了回房,随即才有些不安地问道:“世卿,要是抚顺马市都进不去,要出抚顺关更是千难万难,那之前的想法就有点难了。”
汪孚林看了一眼沈懋学,随即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细小的圆筒。见沈懋学接了在手打开,取出那卷纸后,就着窗户上那昏暗的灯光以及天上的月色展看,最后抬头时,赫然满脸惊诧,他不等对方发问就叹了口气道:“这样的许可我总共有十份,抚顺马市要进去易如反掌,可沈兄你看看,张部院给我的竟然是这么多!”
尽管他身边有个精通番语的范斗,但范斗从前也只侥幸进过抚顺马市两次,里头一些交易的情况对他大略介绍过一些,也提过进去要许可,但因为自己身上揣着整整十份张学颜听给的许可,他压根没想到这东西竟然如此金贵,而这些人口中发放许可时苛刻到极点的张学颜就这么随随便便给了他!那可不是一份两份,而是十份,他怎能不犯嘀咕?他眼下简直想找份真的许可来对照一下,免得张学颜真巡抚却给假货坑了他!
话说回来,剩下那十五道给女真人的敕书,他又该找谁去验?据说这种东西丢在女真人当中都要引起灭族之战的!这真的是烫手山芋!
第五六九章 说贪官则贪官到
昨天晚上喝醉酒后道出抚顺马市其中玄机一二的醉汉是沈阳人,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商人,奈何家中人口少,在军中没什么得力的亲戚,辛辛苦苦经商多年,却不得不为那些军中将主做嫁衣,故而对于那越来越高的份子钱大为不满。
而出言提醒汪孚林的年轻人,是出身辽阳的罗世杰,身上还有个秀才的功名,只因为辽东两百多年来总共才出了七十多个进士,近些年从山东乡试考出来的举人数量也同样屈指可数,故而他自己知道无望仕途,出面打理这些边贸生意已经有三年了,虽说年轻却不是菜鸟,看出汪孚林和沈家叔侄那相当典型的读书人特征,故而才不吝开口提点。
正因为如此,一大清早上路的时候,汪孚林得知那个醉汉竟是天不亮就走了,其他商人也似乎唯恐别人抢在了前头,早就走得没了影,只有罗世杰还未出发,便邀约了同行。和汪沈两家这一溜十几人相比,罗世杰算得上轻车简从,总共只带着两个健仆。而汪孚林好奇地一问,很快便得知了答案。
“如今的马市早已不是单单采买马匹的官市了,而是什么都有的民市。女真人那边除了马匹之外,还有上好的人参、貂皮、松子、木耳和各种药材,而他们要的是铁铧、耕牛、布匹,估计现在这春夏季节,还需要很多粮食。毕竟王杲一死,建州女真山头林立,需要囤积这些。”
顿了一顿之后,他又解释道:“兵器盔甲这些严格管制的东西,自然是绝对不允许交易的,女真人自己虽有铁匠,但就那么一回事,往常那些年寇边的时候也掳掠回去不少辽东的匠人,所以也会自己打造这些东西,正因为如此,那些农具之类的东西,他们就都到马市上来买,买回去除却可以耕田,有的改造改造,也可以当成兵器来用,部族征战用得着。至于耕牛,他们往往每次一买就是十几头,所以在辽东养牛比养马合算,毕竟马匹可以从女真那儿买,小马驹一石米两匹布就可以到手……”
这位辽阳罗氏子弟滔滔不绝,汪孚林也乐得听他叨叨。毕竟,相较于去过抚顺马市次数有限的范斗,他的经验不管怎么说都丰富很多。说起有一次,有人用三头上好的耕牛就换了满满两箱子的貂皮,他更是啧啧说道:“那可都是好皮子,而且貂皮又轻又暖,送到京师做成大氅又或者小袄之类的衣裳,一转手就是几十倍的利!只不过,出抚顺关的时候,少不了要孝敬上头的守备和把总大半箱子。”
这些边将真是好大的胃口!
汪孚林深深吸了一口气,最终问道:“那罗兄可知道,抚顺马市中大约多少人是有许可的?”
“有许可的因为来之不易,都是天天扎根抚顺马市,人也住在关城里,有什么好东西就先吃下,然后再卖给我们这些人,大约他们是三分之一,我们占三分之二。这些不但从辽东巡抚那儿得到了许可,又是和抚顺关城里的守将有硬关系的,别人得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