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徐经那时候只瞧出人是驼背,兼且一肩高一肩低,影子图形也就是主要针对这一点。可偏偏江山飞在徐经那件案子事发之后,就从西厂失踪了,所以此前西厂有人和我言说了一声,两厢一印证,我方才拜托锦衣卫去追查一二……”
不等徐勋说完,张彩就立时打断道:“所以锦衣卫的人才会刚巧救了我?”
“当然不是,即便知道此人的名姓和真实容貌,京城那么大,锦衣卫又不是万能的,哪里能在这么几天之内就查到他的下落?说来也巧,锦衣卫今夜正好跟在你后头,谁知道就碰到了这么一件事。可以说,张大人你是吉人自有天相。”
锦衣卫真的是在跟自己!
倘若刚刚徐勋一口咬定说锦衣卫跟的只是那江山飞,张彩必然要反唇相讥质疑这等巧合,可此时徐勋明言锦衣卫是在跟自己,他就一下子陷入了彷徨之中。
厂卫的无孔不入素来是他这样的文官最畏惧,同时也最痛恨的,即便今天就是别人救了他的命,他也没法子生出什么感激的心情来。于是,在沉默良久之后,他便冷笑道:“想不到我这么个区区微不足道的人,还能让北镇抚司的掌刑千户亲自盯着我,实在是荣幸之至。”
“张大人妄自菲薄了,若你只是文选司郎中,北镇抚司一来没这个空,二来也没这个权限。叶大人做事素来刚正,没有上意监视大臣,这种事是不会做的。”
徐勋有意把话说得含糊一些,果然就发现张彩一下子愣住了,那脸上的表情要多微妙有多微妙。想到慧通之前赶到大同的时候,对他提过对张彩采用的伎俩,便是请谷大用在朱厚照面前狠狠大力提了提这个人,还特意把其写的奏折给小皇帝瞧,他暗自庆幸和尚这一次做得简直是妙绝了,因而便趁热打铁地说道:“皇上既然记住了你这么个人,当然想要看看,你是真的一心为国,还是只会语出惊人,名过其实。”
横竖朱厚照和张彩对质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他根本就不怕这一茬被拆穿!
“皇上……”
张彩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喃喃自语了两个字之后,竟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徐勋当然不会认为人家是在拜谢自己,立时避开远远的。果然,张彩砰砰砰磕了三个头之后,眼圈已经是红了。尽管没有泪流满面,但心中那股感动依然清晰地表露出来。
一个区区五品吏部文选司郎中,能够让小皇帝这般惦记着,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忠心报效的?
良久,张彩才挪动膝盖缓缓站起身来,又对着徐勋深深一揖。这一次,徐勋却不闪不避地直接受了,旋即才说道:“本来这事情不当你知道,皇上只是让我吩咐了锦衣卫,但我思来想去,还是想告诉你一声,让你知道皇上对你抱有颇大期望。吏部乃是六部之首,文选司又是吏部四司之首,你手握铨选大权,要紧的除了公正没有私心,而且还得是目光长远。”
徐勋说着仿佛还在那回忆朱厚照原话似的,停顿了好一会儿,这才又笑道:“除了当初王守仁在西苑练兵的时候,皇上对其兵法颇有好评,还从来没有别个文官能够让皇上这么留心的,张大人可谓是得天独厚。”
“皇上如此垂青,我实在是受之有愧……”
见张彩言辞讷讷,显然还沉浸在震惊之中难以回过神来,徐勋这才继续了之前的另一个话题:“所以,今天这案子事关重大,在锦衣卫没有上报皇上面前,还希望张大人继续忍一忍。当然,你若是要上本禀报皇上,不妨把奏本给我代奏。只要张大人信得过我!”
张彩愕然抬头,见徐勋的眼神又清亮又正气,他不由得脱口而出道:“有什么信不过的,徐大人放着稳稳当当的前程却应命去了宣府,旋即又丢下最稳妥的混军功和神将军一块将兵出塞,如今回来又因军功而敢扛上那么多老大人,光是这风骨二字,便让人佩服!我当然相信徐大人会把我的折子送上去,但现如今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奏上去白白让皇上震怒,不是臣子为上分忧之道!”
“好,不愧是张大人,难怪士林众人赞你一心为公,不计个人得失!”
“那是先前,现如今多的是人说我人品污浊不堪重用。”张彩苦笑一声,不知不觉把之前在马文升面前说的那番话又搬了出来,“横竖我是破罐子破摔,也没什么好避忌的,我自己也送了奏折上去,除了说应该尽快给将士定功封赏之外,便是责兵部做事缓慢不尽心,刘大夏这个尚书该当负责!就是为了这么一份奏折,不想还连累了部堂……”说到这里,他突然自觉失言,一时也没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