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容一开口就把南京地面上最数得上的那些大佬一网打尽,一时间,就连徐俌也愣了一愣。见章懋面色铁青,他立时恍然大悟。要知道,真是把事情闹到这样各大衙门联合出面的份上,南京国子监的脸面就算真的丢尽了,章懋更是休想再有脸坐在这个位子上。
只今天的事情他这边掺和得不少,要是被人知道王世坤也牵连其中,他也脱不开干系。于是,位高爵尊的魏国公大人,这会儿再次眼睛半睁半闭站在那里,却是一言不发。
然而,章懋人虽固执,却并不傻。他寸步不让地直视着傅容,针锋相对地说道:“不劳傅公公惦记了,这国子监的监规是太祖爷定的,无论是学官还是监生,这些事情自有我国子监料理。若有疑难,自然会去禀告诸位守备定夺。”
“好,好。”傅容连说了两个好字,当即转身朝徐俌拱了拱手,笑容可掬地说,“魏国公可听到了?章大人既然这么说,咱们自然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早知道如此,你就任凭那说些百姓闹去,横竖国子监的事情自有国子监处置,不劳咱们多事,想必就是传开了,章大人也是一定乐意的。”他看也不看面如锅底的章懋,背着手缓步下了台阶,临到最后一步才突然站住了,“章大人,我家那大小子劳你费心管教了。”
“职责所在,不敢稍纵!”
“哼,希望今天这事情,章大人你也能拿着这八个字当宗旨,给南京城上下的百姓一个交待,莫要寒了大伙儿的心。斯文扫地这四个字传到了京城,那可不是玩的!”
“傅公公教诲,下官都记下了!”
旁观了这一场唇枪舌剑,徐俌自然也不会多做停留,说道了两句也就下台阶离去。然而,没走几步,他就发现傅容正停在那儿等他,不禁心中一动。下一刻,他就把那些顾虑都抛在了脑后,笑吟吟快走几步上前。
“咱家刚刚一路从城外赶回来,只怕那马车都快散架子了,正好有一段顺路,魏国公捎带咱家一程如何?”
“傅公公说笑了,既是顺路,索性我送你回去。”
“那敢情好!”
眼见这平素往来不多的两个人竟是一同上了车,站在那空荡荡地方的国子监祭酒章懋突然重重冷哼了一声,就这么转身拂袖而去。他这一走,一众学官不禁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罗钦顺轻咳一声道:“诸位,事关重大,一块去敬一亭商量商量吧。”
魏国公徐俌此时的那辆马车自然不是之前那辆什么标记都没有的黑油车。那辆青幔云头车上装饰着间金饰银螭绣带,拉车的是两匹北地的高头骏马,车厢中容纳四五人亦是绰绰有余。傅容一上车就看见养女傅瑾伸出胳膊搀扶,顺着她的劲低头弯腰进去坐下,这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等徐俌坐下,他立时欠了欠身。
“今天的事情,多亏魏国公了。”
“哪里哪里。”既然人情已经做了,事情也已经闹大了,徐俌自然丢开了之前那些懊恼顾虑之类的情绪,欣然点点头道,“恒安一向是个好学上进的好孩子,哪里能让他们这般作践了?那章老儿还自命国子监风气肃然,看看今天这光景,简直是笑话!”
“是啊,南监如此,北监也好不到哪儿去!”徐鹏举的事情,傅容自然知之甚深,也就顺势面带嫌恶地说道,“好端端的孩子送进去,日日就是读死书,再这么下去人都要读傻了!咱家如今真是后悔,就不该图这监生的虚名把恒安送到国子监,还不如让他安安稳稳求个一辈子富贵安康就好。”
“傅公公倒是好办,可我就没法子了,历来勋贵承嗣的子弟是一定要进国子监的,哪怕是袭了爵尚未派职司的,历来也要入监教导几年。唉,这本来都是循例的事,没想到如今竟然被人死揪着不放!”徐俌一想到自己向来喜爱的长孙居然在京城丢脸,脸上一下子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恼怒,“我向来不招谁惹谁,他们偏生要惹到我头上!”
“魏国公向来是谦谦君子,兴许有些人是看着你好欺负呢。”
车上这一对位高权重的南京守备从最初的彼此试探到渐渐放开,须臾就开始交流起了今天的事,傅瑾坐在旁边只乖巧地一声不吭,直到在常府街镇守太监府门前停下,她方才搀扶傅容下车,站稳之后又回身对车上探出头来打招呼的徐俌裣衽施礼道:“魏国公今日大恩大德,小女没齿难忘。”
“举手之劳罢了。”徐俌和傅容既然在马车上大致交换了想法,这会儿少不得打了个哈哈,又对傅容打趣道,“傅公公好福气,调教出了这么个蕙质兰心的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