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瑛听到这道军令传遍上下之后,四下里倏忽间便是一阵阵轰然应诺,不禁心中暗叹——怪不得徐勋能以区区不到弱冠之龄就跃居如此高位,单单这出手大方就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有些官员有心无力,有些官员是生来的铁公鸡,但更多的官员则是怕言官弹劾笼络人心。所以,当瞧见徐勋扬鞭朝自己示意的时候,他微微一沉吟便快步走了过去。
“道长便是靠两条腿走了这几里路?”
见白瑛点头,徐勋便含笑说道:“劳烦道长走这一趟了。只是,这儿既然有五百兵马,居庸关那一头你也不用去了,径直带我们去那道路阻塞之处就行了。倘若你会骑马,我便让下头人分一匹空余的马给你。”
“多谢平北伯体恤,只是贫道云游天下素来靠的便是两条腿,实在不会马术。而且若是带路,贫道不用骑马。”
“哦?”
徐勋微微一愣,见那道士一个稽首之后,竟已经是扭头大步朝来路行去,他只看了片刻就顿时眼神一凝,立时吩咐起行跟上。尽管此时军马并未全速疾驰,但只见那老道迈开大步,竟是一直保持在最前,他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看来日后不能小觑了这天下英雄!
等到了那一片足有二三十米,到处都落满了乱石树木的阻塞之处,见已经东边那一头阻塞的车马绵延出去老远,就连西边靠居庸关的这一边,也已经有二三十辆车塞在那儿动弹不得,徐勋当即示意随行军马上前帮忙清理。没过多久,那边厢发现动静的巡检司柴巡检便在几个弓兵的搀扶下费劲地爬了过来,得知竟然是平北伯徐勋,本以为是居庸关参将吴绶派了麾下将校来的他顿时唬了一跳,站在徐勋面前时甚至连话都有些不会说了。
徐勋随口问了两句,见人太过紧张,哂然一笑之后便不再多言,只吩咐其让巡检司的人加紧清理,又拒绝了吴绶派来的那个指挥佥事让他先回居庸关休息的建议,而是就在路旁寻了个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从马褡裢里头取出了纸笔,若有所思地写写画画了起来。
这次他是日行三百里赶回京城,因而张永和苗逵都没有同路,而是带着剩余的人马一路上继续招摇过市地回来,顺便到大同宣府这些之前过其门而不入的坚城巡查一二。此时此刻,他三两笔就在纸上勾勒出了河套的地形,正在琢磨接下来该当如何,突然就只听耳边传来了两声叱喝。抬头一看,他就发现曹谦和江彬一左一右挡在了自己面前,而起头那个道士站在十几步远处,脸上有些不自然。
“道长找我有事?”
此时天色渐渐昏暗,白瑛本思量着能否趁着徐勋对自己未起疑心,上前试一试是否有出手的机会,倘若可以便趁机下手,然后从山上潜逃。然而,看到徐勋那些护卫一个个全都是虎视眈眈,他便知道要在这样防范周密的情形下动手着实困难,而且事成之后十有八九得搭上自己的一条命。于是,他便只在原地打了个稽首。
“贫道正急着往京城去,不知道能否先行一步?”
先头已经瞧见了人矫健的身手,因而徐勋虽瞧见了那柴巡检一路爬过来之后那身上破破烂烂的模样,却知道路上这点乱石树木拦不住这道士。因而,他微一沉吟,便颔首说道:“道长此前带路辛苦了。若是你此后要到京城挂单,我可以手书一封让你带去。”
“呵呵,平北伯好意,贫道心领了。云游僧人到了别处多半要投靠寺院挂单,可我辈修道之人素来都是四海为家,却没有挂单之说。今日能够见到大名鼎鼎的平北伯,实在是贫道人生幸事,贫道就此告辞了。”
白瑛从小便跟随白莲教上一代圣主,自幼学教义学武艺,心志坚毅,虽不至于被徐勋这些小恩小惠打动,可也不免觉得此子和传闻中一样礼贤下士,但眼尖耳灵心思缜密,再呆下去保不准什么时候露出破绽。直到轻轻巧巧翻过了两株大树,他回头一瞧,见徐勋身边那几个护卫都已经围了上前,显然是规劝其先回居庸关,他不禁暗叹了一口气。
错过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真真可惜!
就当他最后一跃踏上了东边的官道平地的时候,耳畔却传来了一阵更急促的马蹄声。眼见那边拥塞的车马后头传来了一阵阵惊呼,他眼睛一眯便迅速几个起落往那儿赶了过去,当看清楚暮色中招展的旌旗以及过来的众多军马时,刚刚还在懊悔的他立时倒吸一口凉气。
莫非真走漏了风声?看那旗号,分明是那些从十二团营择选精锐组建的左右官厅军马!
然而,就在他惊疑不定之时,却只听自己刚刚过来的方向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骚动,紧跟着便是一声石破天惊的嚷嚷:“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