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羽看着她,心里也是猛然一痛。
是的,大战过后,所有人的人生都重新开始,唯独她却不能。魔在她身上留下了如此残酷的痕迹,即使天地光彩重生,也无法弥补她所受到的伤害。
“不要为我难过,”显然很快觉察到同伴的神
情,她笑了起来,“比起师父,我现在已经很好了。”
她微笑起来,捧着茶盏看着朗月,道:“你看,多少人在那一场战争里死去了,无法看到今夜的月光。而我们却还能在这里喝茶,聊聊往事……我已经觉得很幸福了,真的。”
他看着她清浅的笑容和如雪的白发,不由得一瞬恍惚。
十几年过去了,她的眼神,竟然还是和初遇时一模一样。
—
第一次见到初霜,是黑暗开始笼罩烟的时候。
那一天,他的父亲,炎国的天乾帝将远在星海的儿子急召回来,在病榻前把炎龙的力量转移到了他身上,趁着最后一口气,吃力地交代了遗言。直到那个时候,一直在外面浪荡的少年皇子子才知道魔的爪子已经伸到了东陆,而父王横扫东陆的骁骑军团居然全军覆没!
"必须……必须要集合天下所有的力量,才能击
败魔!否则……永夜降临,黑暗将覆盖整个大地。”父亲气息微弱,断断续续地对他交代,“你……你立刻和初霜一起出发,去寻找西域北庭南诏前来的支援……”
初霜?他怔了一下,抬起头,看到了站在父王身后的白衣少女。
她对着少年微微颔首,轻声:“还有什么话,抓紧和你父亲说完吧!”
怎么?他惊讶地看到她的手心里有一轮淡淡的光正在旋转,和父王掌心的符咒呼应——原来这是一个神域的医师,她正在竭尽全力维持着父王的最后一丝生机,让他们父子还有最后一次相见的机会!
他跪倒在榻前,对着父王立下誓死诛魔的誓言。
天乾帝瞑目而逝,再无声息。
和父亲久别多年,然而一面之后便生死相隔,出生以来就——帆风顺的少年呈子握着父亲的手放声大哭,失魂落魄,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是初霜陪伴着他度过了最初那一段艰难的时间。
那个比他大一岁的白衣少女因为师父的遗嘱而来到帝都,来到他的身边,扶持炎龙血脉的继承者担负起诛魔的使命。她看上去只是一个来自小城的普通女子,温柔安静,然而骨子里却是执拗而坚强,宛如不能摧折的坚玉,默默承受所有的压力,默默照顾所有的人,即便是痛苦也从未有流露出来的时候。
而他出身天潢贵胄,生性飞扬洒脱,自小在万花丛中,倜傥风流,只觉得这个少女出身贫寒,沉闷无趣,不懂风情,还时时刻刻像个母亲一样约束着自己,唠唠叨叨,连他偶尔出去和美人春宵一度都蔓寸步不离地跟着,未免有些看不起和不耐烦,恨不得早点甩掉。
然而他却没想到,那个令他神魂颠倒的美人竟然是魔的使者,在衾枕之间、他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突然变了狰狞的面目,一口便咬住了他的咽喉!
那时候,若不是初霜,他早就已经死了——死在了魔的手里。
然而,即使是没有当场死去,他也已经被魔的力量侵蚀,失去神智。和所有污浊者一样,他开始呼喊,开始发狂,攻击旁人,而因为他本身所具有的极大力量,一旦他被污浊侵染,便几乎没有人能控制得住!
炎国的贵族们开始惊惶不安,暗自商量着要不要联手除掉这个发疯的皇子,以免不玷污皇室的名誉。
那时候,若不是初霜,他也早就已经死了——死在了自己族人的手里。
当所有人都放弃他,连他自己都要放弃自己的时候,只有她不曾。凭着断的本性,她用尽所有的力气,终于把他从生死边缘拖了回来。
当他睁开眼睛恢复神智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她疲惫之极的容颜,在灯下竟然显出了无双的美丽。他默然地看着睡去的少女,许久许久,忍不住抬起手腕,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掌心有着她绘下的燃灯咒。那两个淡淡的光环相互映照,仿佛联结起了两个人的人生。
“师父说过,只有炎龙血统的继承者才可以带领大家对抗魔,我是受命来辅佐你的,怎么能让你死了呢?”对他的谢意,她只是有些赫然地简单回应,“如果你再不好转,我都会用上九天转生之术了。”
“千万不要!”他吓了一跳,失声。
九天转生?她是疯了吗?医师在别无他法的情况下,只能舍弃自己的生命来交换病人的生命——而这样的医术,即使是在神域里也是禁忌。
“还好你活回来了。”她轻声微笑,“我也就不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