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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镜(出书版)(46)

“就是!还是姑娘英明。”冯胖子哭丧着脸,“听说昔年我家老爷的夫人擅种牡丹,那棵御衣黄就是她养的——当时谁不说老爷坐拥名花倾国,却不料如今竟成个祸根了!”

“夫人?”白螺脸色忽然一动,低声道,“你家夫人会种御衣黄?”

“那是!夫人当年可是汴京里出名的牡丹好手。”冯胖子忍不住吹嘘,立刻又沮丧起来,“但如今又去哪里找御衣黄去!偏偏秦丞相只说:既然当日你能找到一株,今日必也能找到第二株……秦丞相说的话,谁敢回半个不字呀?让秦丞相不高兴了,连岳爷爷那般人都遭了殃,我家老爷的脖子可也是肉做的!”

“谁和你家老爷说我们这里有御衣黄了?”雪儿不忿,“真是多嘴!”

“是……”冯胖子欲言又止。

白螺却忽然一摆手,也不追问,只是看着冯胖子,一字一句,“你家老爷,是不是姓徐,表字君宝?你家夫人,是不是葛氏?”

冯胖子大吃一惊,“啊?姑娘怎知我家老爷夫人名讳?”

“啪!”白螺脸色更是苍白,忽然把手里的茶盏重重地放到桌上,茶水泼了出来。她俯下身一把揪住冯胖子衣领,厉声问:“那么你家夫人呢?她如今在哪里?”

这次不但是冯胖子,连雪儿都吓了一跳。感觉到女子眼中可怕的光芒,冯胖子结结巴巴地回答:“不、不大清楚……我、我是三年前才到侍郎府的……听说在南渡的时候,夫人和老爷失散,在江上遭遇金兵,合、合家跳河死了,船舱里只留下了那一盆御衣黄。”

“什么?”仿佛被重击了一下,再也支持不住,白螺揪着胖子衣领的手垂了下去,半晌喃喃自语,“巾儿,巾儿……你竟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冯胖子被勒得喘不过气,此时连忙松松领口。一低头,忽然间脸色吓得发青——在被白螺抓过的地方,衣领上留下一个殷红的血手印!他看向白衣女子,发现她的指尖正滴下血来,再仔细一看,原来她一身黑衣上多处有渗血的痕迹。

“啊呀!鬼呀!”这样可怖的情状,只吓得他屁滚尿流,冯胖子再也不管不顾,四脚并用往门外爬去。然而不等他爬得几步,脖子又是一勒,雪儿扬鞭把他提溜了回来,冷笑,“我家小姐还没许你走呢!”

这下又被摔得不轻,冯胖子眼冒金星,躺在地下哼哼唧唧半天说不出话来。

“让他走吧。”白螺似是倦了,挥了挥手。

“小姐,干吗不让我多教训他一下?”看着那个豪仆七歪八倒逃离的背影,雪儿嘟着嘴嘀咕,“你看他把顾大娘打成那样!真是狗仗人势!”

然而白螺却许久没有回答,雪儿正在奇怪,忽然听到寂静的堂中爆发出一声啜泣。白螺抓住了扶手,脱力一般地垂下头去,声音微微发颤,“雪儿,葛巾死了……葛巾死了!”

“什么?葛姐姐?”雪儿脱口叫了起来,“她、她二十年前不是好好地嫁人了么?”

“徐君宝……徐君宝。”白螺脸色苍白,低着头,叫了几遍这个名字,半晌嘴角流露出一丝冷笑,“葛巾,你可是看错了这个趋炎附势的卑鄙小人了!”

******

二十年前,正是大宋宣和五年。

亡国之祸已迫在眉睫,然而帝都却歌舞依旧。汴梁的天津桥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勾栏瓦肆里喧闹连天,酒楼歌馆丝竹笙歌,绿窗朱户,十里烂银钩,到处都是一片繁华升平的景象。

“卖花……卖花咯!”已经迟疑了很久,眼看天色不早,桥头上,布衣荆钗的女子终于怯生生地开了日,吆喝出了第一句,同时把篓子里的花木搬到外头,“上品的牡丹——姚黄魏紫玉楼春,大家来看看,都是上品的牡丹!”

背篓一开,里面的姹紫嫣红就露了出来,吸引住了来往行人的目光。

此时正当宣和年间,宫里王公贵族耽于享乐,大兴土木造固游冶,也搜罗奇花异草充实后庭,皇帝更是设立了花石纲,在杭州又特设明金局,天下凡是有新奇点的花草,全被收罗一空人了汴京。这种风气也弥漫到了民间,小家小户也养株花草作为消遣,酒楼茶馆里,谈的多是今日某园又有何种花当季,某家得了什么新奇花草。

何况是在天子脚下的汴梁城,此风更盛。

所以女子只是一揭开背篓,顿时便有众多人围了上去。

“我来看看。”在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中,一个高瘦中年人排众而入,饶有兴趣地在花前弯下腰来,细细翻看花叶花茎,一副行家里手的样子。

“啊?连蔡二爷也来了?”旁边人群立刻沸腾起来,有几人就赂着笑脸凑了上去,“您老人家来鉴赏一下这几株牡丹吧!蔡二爷人富贵,也当买最富贵的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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