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系在侧门,然而牵马的却是一个青衣中年人,撑着一把油纸伞,身形高瘦,宛如一只孤拔的
鹤站在雨中。
雨落在伞上,却悄无声息,如同那个人寒星般枯寂深沉的眼眸。
“穆先生?”白墨宸有些意外地停下脚步,对着这个安插在叶城的幕僚一拱手。
“白帅安好。”穆星北恭谨地行礼,把马牵过来。
这个穆星北是中州人,智计无双,精通天文地理,和玄珉堪称白墨宸的左右手。每当他带兵转
战在海外,便留下他在云荒做策应,及时传递讯息。有一些最核心的内幕的秘密,都是由这个
人替他传送的。
“听说白帅抵达叶城,在下便连夜赶过来觐见,”穆先生微微行礼,“八井坊那边一切都在控
制之下,大娘和她的一对儿女都很平安,过得和普通中州人无异,白帅不必担心。”
“委屈先生在陋巷安身,墨宸实在过意不去,”白墨宸点了点头,“其实这些事,交给得力的
下属去做也就行了,何必先生要亲自去?”
“白帅此言差矣,”穆先生正容回答,“八井坊那的那一家人,关系着殷仙子,绝不可轻易委
托他人的。前几日殷仙子路过八井坊,几欲和其相认;半夜三更又在桥头杀了蓝王之侄蓝扈
——若不是在下从旁暗中协助,事情便要暴露。”
“此事我已经知道。”听到幕僚面呈殷夜来的不是之处,白墨宸却声色不动。
穆先生有些意外,一时没有说出话来:那个女人居然先下手为强,将此事告诉了白帅,倒是显
得自己有些刻意挑拨的小人意图了。他叹了口气,从袖里摸出一物,却是一枚小小的金铃:“
这便是殷仙子绞杀蓝扈时落下的,幸亏被在下藏了,没有被缇骑看到。”
说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白帅,恕属下直言:这个殷仙子实在是个不安
分的女人,锋芒毕露不懂收敛,加上艳名太盛,帝都权贵人人觊觎,留着她在身侧,只怕迟早
会惹出事来。”
白墨宸点了点头,唇角却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来。
是的,她不是一个世俗定义里的好女人。既不温柔,也不听话,虽然身处烟花地,却性格刚烈
,嫉恶如仇,如同一把绝世的利剑,的确令人退避三尺——然而,当年令他一见惊艳、过目不
忘的,不就是这种冷锐夺目、邪魅莫近的锋芒么?
他微微走神,穆先生却继续进谏“……白帝和玄凛皇子均觊觎美色,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
下恳请白帅痛下决心,早日将其……”
“呵,”白墨宸终于轻笑了一声,“先生这番话,其实早有人说过了。”
“是么?”穆先生微微一怔。
“是鹤绂,”白墨宸的眼神忽地暗了一下,“他昔年劝谏得比你还激烈。”
“……”穆先生不易觉察地倒吸了一口冷气,顿时沉默下去。
鹤绂这个人,机智多谋,曾经是白帅的首席幕僚,最受信任的心腹,从十几年前白墨宸还是一
个下级军官开始就一直辅佐他,从校尉、裨将、偏将、少将、大将一路升上来,立下不少功劳
,甚至连当今白帝即位这样的大事听说都是他一手参与策划。而这样一个功臣,却在白帝即位
后立刻被白墨宸以“撤离军宫”的区区罪名给斩杀,处死得如此之急,甚至连伸冤辩解的机会
都不留给人家。
穆星北当年只不过是白川郡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吏,才能卓著,却因为籍贯是中州人而不能出人
头地。因为有一次擅自作主办一件事,事情虽然办成,却被嫉才妒能的上司找借口流放到了西
海上,做了一名书记官。战场上九死一生,若不是机缘巧合被慧眼识人的白墨宸提拔到帐下,
这个文弱书生恐怕早已成了那西海底下无数累累白骨中的一员。
从一开始做鹤拔手下的掌案,到多年后成为白帅的心腹,他渐渐知晓了当年的一切细节和过往
——然而,到底鹤绂为何而死,他却始终不敢开口询问。
难道,竟然是为了区区一个女人?
一阵细密的冷汗从他手心沁出,穆星北瞬即明白了什么才是白帅真正的忌讳,于是便不露痕迹
地转开了话题,道:“白帅,在下觉得,最近似乎有一股力量在暗中结集,要对我们这一方发
难。”
“是么?”白墨宸蹙眉,“玄王那边?”
“不仅仅那么简单,在下觉得是……”
两人一边低声交谈,一边走着,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巷角。
“要雇工么?”忽然间有人冲过来,大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