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他笑了一笑,也没在意,“在下敖宣。如果柳兄不在意,那么可否容在下称一声席卿。”
“敖公子习惯怎么叫就怎么吧。”柳席卿转向远处的宅院,“那边可是公子的家?”
敖宣一手搭在对方肩上,两人身量相当,十分趁手:“说不好算不算得是家,不过我这一千多年来都是在这里修行。”他说话间,本来清俊的侧颜突然显出几片青黑色的鳞片,看上去十分恐怖:“其实之前我一直都在东海底下的,要是柳公子哪天有闲暇,敖宣自当尽地主之谊。”
柳席卿一颤,退开两步:“你是什么?”他其实是想大叫“你到底是什么怪物啊啊啊”,总算还记得读书人需含蓄温文,省掉了好几个字。
敖宣想了想,微笑道:“我自然不是人了,至于是什么那就不关柳兄的事了。”然后整了整衣袖,换上一脸淡漠:“柳兄,家师等候已久,请随我来吧。”
前后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柳席卿适才一时被此人的好皮相骗过,现在方才发觉何靖比这人好一百倍,很是留恋地看了何靖一眼。只见何靖转过身,对崖下云彩做俯瞰状。
南极仙翁是悬心崖的主人。敖宣是他第一个弟子,何靖是第二个。
柳席卿低着头,不敢抬头看软垫上坐的那个糟老头怎样把满脸皱纹笑成一朵菊花,只好慢慢把视线向下,再向下。
……是一条上下窄中间宽的形如南瓜的裤腿,底下还露出两截细细的小腿,外加一双草编鞋。或许配上蒲扇正好。
南极仙翁打量他许久,只笑得山花烂漫:“好,很好,自不必说的好。”
莫说柳席卿,就连敖宣也微微皱眉不解。
“那个,你叫什么?”南极仙翁招了招手,“过来说话。”
柳席卿走上前,恭恭敬敬地答道:“柳席卿。”
“你啊,能够有今天的机缘也不容易。”老头微微感叹,“我虽不能收你为弟子,却可指点你一些仙法,你留在悬心崖上罢。”然后压低声音道:“吃了敖宣这小子的一次亏,以后就学乖点,不该惹的人就不要去惹。”
柳席卿只听得云里雾里,适才是被敖宣吓了一跳,可是说吃亏也没那么严重。不过连人家师父都说了,敖宣想必是个棘手的人。
“那么,等会叫何靖带你去自己的房间。”南极仙翁说完,就让弟子出去了。何靖很是耐心地带他去房间:“柳公子,你看看里面少点什么,我去帮你安排。悬心崖上散仙不少,你平日无聊可以找他们聊天,但是千万不要乱跑出去,万一一道天雷下来,你抵挡不住,那就魂飞魄散了。”
柳席卿问得理所当然:“这里还有天雷?”
何靖嘴角抽搐两下:“其实,是师父看中这里有天雷,才搬来这里住,说是对我们修行有好处。”
当夜柳席卿便在悬心崖的软床云被之中度过了人生第一个无眠之夜。
他从来不知有生之年,自己除了沾到枕头就睡还会辗转反侧。滚了一会儿,柳席卿实在耐不住从床上爬起来,推门出门散步。
据说悬心崖所属的地界是凡间同天庭交接之处。
柳席卿拢了拢衣襟,在庭院之中踱步。他记得何靖的话,不敢在外面到处乱走。头顶是一轮巨大的弯月,在凡间看见时候,一堂才子们总要吟几首小诗称赞月色皎美,可是现在看起来,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恐怖。
“你怎么生成这副模样?”突然在夜色中伸来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在他的脸边摸了一把。
“是谁?”柳席卿一个激灵,忙跳开两步,左右看看,却没见半个身影。
“啧,不光长得不怎样,还一副蠢相。”那个声音在四周飘散着,“不过看在你一向是极蠢的份上,我也不好对你期望太高……”
柳席卿只觉得寒毛都竖起来了,这是悬心崖,是神仙的地方,总不至于混进了妖怪吧?
“喂,亏我们还是老朋友,你的眼神真是……”一阵碎碎念似乎是从头顶的位置传来的。柳席卿仰起头,顿时脸色惨白,只顾着张口结舌:“你、你、你……”
只见一头巨大的雪白皮毛的狐狸懒懒地伏在半空中,甩着九条尾巴,身后是大得恐怖的弯月。此情此景,实在不是一个刚飞升的凡人可以承受得起的。
那九尾的雪白狐狸抬爪伸向他:“咦,你这世生成了一个结巴?真是寒酸啊。”
“你、你……”柳席卿只能继续结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狐狸伸爪过来,想跑,腿脚酸软动不了半步。
“啧,还生成了一个只会结巴的蠢货。”狐狸不耐烦地抖了抖华丽的雪色皮毛。
“你……妖怪啊啊啊!”柳席卿终于爆发出悲惨的喊叫,随后眼前一黑,光荣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