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拓缓缓站起身,低着头良久没有应声。他突然看着一旁的那个农人,然后转头看着绛华,眼中杀机一现,随即隐没。他疲倦地笑了笑:“绛华,你扶着那位大叔走远一点,我将黄统领先入土为安。”
绛华扶着那农人走到附近一座小庵门口,抬手叩了叩门。只听吱呀一声,一个缁衣师太站在门口,容颜苍老,慈眉顺目。
绛华道:“师太,这位大叔受了惊吓,似乎腿脚还扭到了,能不能让他进去歇歇?”
那年长尼姑双手合十,向后一让:“两位请进来。”
绛华将农人扶到天井的长椅上坐下,只见那年长尼姑端来两碗水,给了农人一碗,剩下的一碗递给绛华。绛华伸手接过,正要道谢,忽觉眼前金光四射,不由倒退两步,半碗水晃了出来。
她只觉心跳得厉害,有些口干舌燥:“师太?”
那年长尼姑双手合十,淡淡道:“贫尼法号静檀,姑娘请借一步说话。”
绛华想了一想,还是跟着对方走进内院,只见那静檀师太突然转过身来,盯着她看了一阵:“你,不是人罢?念你身上没有血腥味,还不快快离去,找一处安静的地方修行飞升。”
“……我想同凡人一样,反倒不怎么想飞升成仙了。”绛华心中早就隐约有这个念头萦绕,此刻突然了悟,便说出口去。
她想和凡人一样,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乐,难过时候长歌当哭,高兴时候纵声长笑,全然不是东华清君那样的。
静檀师太抬手按住绛华的肩:“其实人的感情没有你想的那样简单。爱,憎,痴,怨离别,求不得,未必能时时恣意。”
绛华一怔,抬眼望着对面那双已经浑浊的眼。
忽听门口传来秦拓的声音:“绛华,你在里面么?”
绛华应了一声,低头为礼:“师太,有人在外面等我,我先走了。”
静檀师太微一点头,等她转身走开几步时候,又缓缓道:“这里僻静,你偶尔也来这里坐坐,佛祖定会听到你的心愿。”
这样一耽搁,绛华回到相府时,天色都开始暗下来了。
秦拓站在台阶下看着她:“我就送到这里了,你自己进去罢。”
绛华觉得秦拓一路回来都很是古怪,像是有满腹心事,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问了。她慢慢走进侧门,忽听秦拓道了一声:“绛华!”
她转过头疑惑地看他。
秦拓笑了一笑,道:“绛华,今日看到的那个人那件事,切记不要向别人说起。”
绛华点头答应:“你放心。”
她沿着□往裴洛的别苑走去,只见暮色苍茫之中站着一个人影。她吓了一跳,走近才看清是裴洛,不由蹙着眉道:“你怎么在这里?”
裴洛一拂袖子,淡淡道:“菜都凉了,你才知道回来。”
绛华一怔,突然不知该如何回应:“你还没吃过晚饭?”
“你觉得我会特意等着你回来一起用晚膳么?”
“……不会。”
裴洛哼了一声:“还算有自知之明。”
绛华这下真是无话可说了。所幸走进房中,发觉饭菜还是热的。她拿起筷子夹了几口,忽见裴洛也走进来在桌边坐下,执着筷有一下没有一下地夹着菜。
“你不是吃过了吗?”绛华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裴洛头也没抬,淡淡道:“当夜宵就是了。”
绛华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嘀咕一句:“这夜宵也太早了吧……”
他抬头瞥了对方一眼,隔了片刻才说话:“以后都不准去慕府。”
绛华立即放下筷子:“怎么可以这样?!”
裴洛微微挑眉,直直看她:“怎么不可以?慕府同你再没什么相干,你当初也是答应随着我过来的。”
说到这件事,绛华就觉得愠怒:“分明是你什么都不肯说明白,我才上了你这次当。若非如此,我怎会留在你这里?”
裴洛脸上神色微变,站起身拂袖而去,末了还重重带上门。
番外-长乐少年游
小小荻花精尚且未化为人形,在江边古旧渡台看春去秋来、江水奔流。
百里之外的南都之中,却是名士风流,一派千古繁华。
慕家和裴家有世仇。
也怪不得会有人抱了这样想法,试想谁整日看着慕裴两家的当家人从朝堂上争到家门口,轻则破口大骂,重则动手互殴,还以为这是好兄弟之间相亲相爱的举止?
慕天华常道,你看这裴绍老儿还有几分人样,实则是是个色厉内荏的老家伙,千万不要被他古板的样子骗过去了。
裴相爷高风亮节,很是不屑于背后中伤,只是有一次不小心说漏了嘴:慕天华当年曾在北燕大军七进七出,无人敢掠其锋芒?呵,找不到回营的路还说得这样冠冕堂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