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维持着原有的姿势,维持静静看我,突然就一笑,突然就摇摇头,我不明白他明明是在仰视着我,为什么眼里再也流露不出臣民对主人的服从?而是那样从容笃定仿佛他早已料定今天的到来,如同那天我逼他磕头认错他一声不吭只默默磕碎指甲,我不明白他现在看我的意思,不明白他摇头的意思。
我扬手,打他一记耳光,皮肤接触,响亮而冰冷,我被这响声和温度惊到一颤。
他脸被打到一撇,他摸了下,垂下眼睑,很冷很冷。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真不明白,你告诉我你想干什么好不好?”我呐呐说话,我看到他脸上红印子,是我打的,我又打他了,再没有比这更坏。
——“你说,你和你的妹妹,我该把谁给雷煌?”他的声音平静,态度平静,他问得轻巧:“雷总裁问我,我是要你还是要萃?”
我冷嗖嗖笑话我的妹婿:“你不会笨到选要我?那就太不值了。”我也想伪装平静,但急促的回应却暴露我的在乎,选与不选对我没多大分别,只是死得有多难看而已,我知道雷煌现在只会对折磨折磨消遣消遣我有兴趣,我落到他手上,不过是再被烙上几个疤再被上个多少回,没有尊严没有希望比狗还不如,但好歹还是活着,我要秦展要我吗?
“不管什么时候,你都只要选一个人,你的妻,你的萃。”我斩钉截铁:“我活下去不具意义。”
“好啊。”他终于肯抬起头来看看我,他几乎是松了口气终于心无芥蒂赞许我:“我也是这样想,就算对不起你,但想到是萃活下来我就松了口气。”
我没有松气,我不死心:“现在我们还没输吧,作这种把人当作商品的交易也得有耐心等到最后一刻,秦展,不要认输,我们还活着,为什么要认输?父亲当年也是赤手空拳打下天下,我们一样可以,就算他夺去一切但我从没对你失去过信心,你配得上我妹妹,你撑得起我的家族,就算我马上突然病发死掉,我也会因为有你在而放心!所以,雷煌怎样说怎样做我都不在乎,我不信他能永远赢下去。”
他站起来,不需逼近就能逼视我,这种傲慢的神情充满魄力与压力,而我不能负荷:
“你不在乎?我还真以为他迷上茉莉,她真是完美的娃娃,离不开毒品的性爱娃娃,想想看雷煌自愿娶个妓女是多精彩;你都在干些什么?是在一边暗暗笑话我吧,我该找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妓才对,我真是没眼光——我告诉你,念念,我要雷煌死,就这么简单,跟输赢没关系。”
他以前的样子真的不是这样,他以前说话绝没有这么狠毒,他以前笑起来的时候绝没有这么冷酷,他以前眼梢慢慢挑起会形成美好的形状绝没有这么邪恶——他以前样子很刚直坚毅,他以前对我说话半带玩笑半含尊敬,他以前笑起来让我也跟着好开心,他以前把眼梢挑起我觉得真是他好看得过分——好美好美啊,我的他。
我终于发现了,面前的这个人,已经不再是我熟悉的那个人。
我推开妈妈的琴室,没有人。当然没有人,我把妈妈和翠姨送走了。欧阳家未必个个都对我的妹婿忠心,也未必个个都对我叛离,而最滑稽的是,这都是我造成,我不断跟所有人强调他与我的地位同样重要。妈妈心脏病犯了,自然去看病,翠姨陪她,只是要去很远的医院。
我很对不起妈妈,把她药晕了才送走,她总会为我担心这次就来不及了。一切都会很快结束,从现在开始。
晚上和萃吃饭,她一直闹着要吃酸,我想不会这么快吧?她难得娇羞,好象不说我什么都会明白,微微隆起的曲线原来不是发胖而是有孕,我怎么没想到?她的生活过得很好,要是父亲在,一定会非常高兴吧,他或许就要有孙子了,货真价实的孙子。
下雨天,一直下雨。
我的资产被冻结,我的产业被查封,我的高楼大厦很快就要改名换姓,究根溯源,不过一场风花雪月。
我拉上窗帘,自己弹琴。虽然寂寞,但还算平静,不至于哭哭啼啼要死要活,金钱对我这种人能有多大用处,我心里知道,失去金钱对我这种人能有多大害处,仔细想想,除了不能随便再打人骂人,好象对混世小魔王没多大妨害。所以,我还没拔枪对准自己太阳穴“砰”地扣一记。
才听说连房子都被抵押,我明天可能就要流落街头,欧阳家族的没落就此终结。
只是,好不甘心。
如果失去爱恨,人生一定完满。
威威闯进琴室,好像我们家失场大火了,他喊我:“少爷快走!我收到消息他们今晚就要来了!他们要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