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什么小六!」苏沛把手里的杯子向地上一摔,「我说过不许再提那个小畜生!」
苏夫人面色如雪,怔怔地看着丈夫,颤声道:「不管孩子做错什么,好歹都是你的儿子,这般骂法,你当自己是什么?」
「他根本不是我儿子!我苏沛没有这样不忠不孝的儿子!」
苏夫人用手掩住自己的嘴,泪如走珠。穆东风一把将苏沛推坐在椅子上,责备道:「你说这什么话,太伤嫂子的心了!」穆夫人与穆若姿也上前扶着苏夫人轻言解劝,一众小辈只好呆呆地坐着。
穆峭笛悄悄走到全身僵硬的苏煌身边,按着他肩头低声道:「小煌,咱们回房去。」说着搂住他腰,半扶半抱地拖出饭厅。
进了两人分享的小院,苏煌的呼吸略微平顺了一些,他推开穆峭笛搀扶的手,轻轻道:「我想回屋躺一会儿,你别管我。」
「小煌……」
「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苏煌仰着脸儿站了一会儿,等因水雾而模糊的视线勉强恢复正常,这才走进自己的房间,将穆峭笛关在门外。
这里离饭厅很远,听不见任何争吵的声音。环顾四周,找不到一丁点儿可以证明那个人存在的痕迹。不仅是这儿,而是整个苏府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连人的心与记忆,都被要求抹去他的影子,就好象他从来没来过这个世界,与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关系一样。
就算是苏煌,也因为每每想起他时的心痛难忍而努力使自己淡忘。
淡忘他最亲近的双胞弟弟,那曾经象是他身体一部分的少年。
趴在床上,头埋在枕中,最初的两颗泪水后,眼睛就变得干涩,只有胸中翻腾的悲伤感觉,越来越浓,越来越痛。手指摸到柔软的缎子被面,却是冰凉的,就象那天小六被抬回来时的身体,没有一丝儿温度。
虽然事情已过去两年,那种眩晕感依然刻在心底。明明知道作为一个南极星的「钉子」,小六不仅时时刻刻都面临极度的危险,而且到死也不能公开最隐秘的身份,却还是忍不住拒绝相信他真的已经离去,忍不住因为父亲决裂的态度而愤怒。
尽管小六临终苍白的脸上,一直含着安静的微笑。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内的光线已经变暗,苏煌轻轻动了动有些麻木的手指,心里突然一沉。
房间里有人。
虽然没有听到开门开窗的声音,可是房间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瞬间恢复的南极星战士的敏捷,使得苏煌以一种最无防守破绽的动作翻身而起。
「是我。」那个人及时出声。
刚提到胸口的一团气瞬间散出,软软的身体重新倒回床上。
黑暗中有击打火石的声音,紧接着桌上的油灯被点亮,昏黄摇曳的光线泄满整个房间。
「滚回去睡你的觉!」苏煌瓮声瓮气地道。
「我要来确认一下搭档的情绪和状态,这是我的职责。」穆峭笛坐到苏煌身边,搬起他的脸转向灯光,「啊,眼睛是红的……」
苏煌啪得一声打开他的手,「我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情绪,你少多事!」
「没错,」穆峭笛举起双手,「虽然你现在很悲伤,很想念小六,但我所担心的情绪不是指这个。也许今晚的时机并不恰当,可身为搭档我必须提醒你,南槿是一个紫衣骑,他不是你弟弟。」
苏煌猛地坐了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清澈的眼睛,迷糊的个性,执着的性情,孤立无援的处境,我也承认,尽管容貌毫无相似之处,但南槿的确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小六,这也是你为什么难以自控地对他产生好感的原因,不是吗?」
「当然不是!」苏煌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否认,但在搭档一瞬也不瞬的目光凝注下,还是慢慢垮下了双肩,「……的确有那么几次,我看着他,心里想到小六,但这不是我无法敌视他的主要原因……,…我只是觉得,他明明是个善良的好人,只是因为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才误入歧途,我们为什么不能把他拉回到正道上来?」
「我们不能。」穆峭笛冷冷地道,「我们是战士,要遵守规则,服从命令。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应该去做,可我们没有这个能力去把它们全都做完,因此从顺序上来说,我们首先要做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情。」
「我并没有忽视自己的职责……」
「你与一个位处敌方阵营的人交往本身就与你的职责相违背,」穆峭笛抬起苏煌的下巴,让他的眼睛与自己对视,「小煌,我知道南槿值得让人同情,但无论是爱上厉炜还是加入紫衣骑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所以他自己承担后果。至于你,以后不要再跟他有任何接触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