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村里人存两个活钱不容易,就算有灵法师来说要收萧子瑜为徒,他们也不会相信了。
更何况,就算父亲在灵修方面没撒谎,他和母亲都是不世出的天才,但儿子的身子骨却是先天不足的身子骨,哪会有什么高人看上他?天才总要有些过人之处吧?不管是头脑、身材还是能力,他从小到大都没任何异于常人之处,顶多被夸做事比较细心,可细心要是能做灵法师,那绣花的姑娘们早就能灵修了。
萧子瑜越想越绝望。
他并不后悔因自己乱说话而给原本就看不起他的村人添了更多的笑料——反正村人本来就看不起他,那些坏孩子就算他不乱说话也会编笑料嘲讽他。
他后悔的是向岳无瑕许下了无法实现的诺言。
要是那风华正茂的少年当真了怎么办?
虽然大家都说那是客套话当不得真,可是他觉得岳无瑕回答时的眼神很认真,他是真的相信自己会为成为灵法师而奋发向上的。
不知为何,他不想让岳无瑕失望,哪怕是一点点也好,他想兑现自己的承诺。
可是,他该从何做起?
“阿娘,我应该怎么办?怎么办?”
萧子瑜再次拿出玉坠,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虽然很多年前,他就知道神佛们很忙,要斩妖除魔,要保佑天下太平,保佑升官发财,保佑别人生孩子,没空管他这个小小孩子,可是他仍希望天上掉下个什么爱管闲事的无聊神仙,挥挥袖子,把他的体格变好,头脑变聪明,更重要的是让父母回来,让他有朋友,很多的朋友,不再孤苦伶仃……
记忆中父母的容貌都是模模糊糊的。
只有永不实现的祈祷,每日每夜,在少年心头、喉间,反反复复诵念着。
夕阳落下,母老虎厌恶灵法师的心情因他们打赏的银钱变得很好,对萧子瑜的发病也有些后怕,让他早点回家休息,还给了他两个卖剩的窝头做明天的早饭。萧子瑜的家在村子西边,靠近小河,原也有三间房子,就是很破败,处处都漏雨,勉强能住人的只有主屋,院子里种了不少药草。
每个孤独而漫长的夜里,他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想父母,最开始的时候会哭,现在已经不会了。
这样的寂寞,萧子瑜早已习惯。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深更半夜,谁会来访?
萧子瑜有些不安,他侧耳静听了会屋外的动静,然后从门缝悄悄望出去。门外站着个小女孩,还是个挺漂亮的女孩,她的皮肤很白,琥珀色的眼睛在月光中熠熠发亮,穿着朴素,只有皓月般的手腕上带着只灰扑扑的蛇形手镯,有些奇异的感觉,有些像爷爷在故事中提到的山鬼。
爷爷说,山鬼是帮助人类的林间仙女,可总归是妖怪。
萧子瑜踌躇着要不要开门。
这时,少女开口了:“我是过路的旅人,想借宿。”
乡下民风淳朴,自古有留路人住宿的习俗。
可萧子瑜依旧迟疑,他觉得这漂亮女孩不像普通旅人,心里有些畏惧。
少女再次开口:“我遇到麻烦,现在身无分文,请你让我住一晚,若是不方便,我便去隔壁家问问。”她转身要走,动作一瘸一拐,似乎受了伤。
“等等!”萧子瑜立刻开门了,他知道自家隔壁住的是出了名的老流氓,有前科,若是受伤的漂亮女孩大半夜冒冒失失地跑去他家,简直是羊入虎口,若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萧子瑜无奈之下,只好将这个看起来很奇怪的女孩迎入家门,提议道:“虽然不知大半夜发生了什么事,但你看起来情况不好。明天我去请郎中,再去县城帮你找官爷,替你寻访父母可好?”
少女摇摇头:“不必,我没有父母,也没有家。”
传说山鬼是天地自然所孕育的林间之主,无父无母无家。
传说没提过山鬼会不会吃人。
萧子瑜浑身发寒,小心翼翼地问:“你父母呢?”
少女轻描淡写地答:“都死了。”
萧子瑜看着她满不在乎的表情,憋了很久才憋出两个安慰的字眼:“节哀。”
“你当我是妖魔吗?”少女终于看出了他的忧虑,有些恼怒,“我来自南洋奉天岛,我爹娘在我没懂事时就被妖魔杀了,我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记不住,节什么哀?我要去岐城,若非符马在路上出了意外,将我摔下来,导致腿脚受伤行动不便,我根本不会在萧家村这个地方留宿!”
少女越说自己不要留在萧家村,她的解释越可信。
符马是平民能使用的最昂贵的交通工具,由木头和金属制作,镶嵌有飞行的符咒法阵,巨大无比,能在天空缓缓飞翔,日行两三百里,而且不受地势影响,很是方便。洛水镇很穷,只有官府有这种交通工具,是县老爷的专座,也用来接贵客用,偶尔也听说因木头老旧或狂风发生意外,如果眼前少女真是从符马上掉下来受伤的,她身上没带包裹,不像旅人装束也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