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笑意盈盈:“她怕你修行制符不够用,命我偷偷送来。”
萧子瑜大为感动:“浅浅真善良。”
【肆】
乌云蔽月,孤鸦远啼,深秋的寒风穿过天门宗的内殿,带来阵阵凉意。镶在天花板上的夜明珠散发着微光,透过纱窗,半明半昧。有黑衣法器抱剑,沉默守在门口,仿佛石头雕成的人像,听不见屋内一切声音。
屋内,两名老者,紫檀桌上香茗一杯已尽,一杯已冷。
“现在世道没有以前太平,这几年,东北、西南、海岛……甚至皇城都出现过妖魔作恶,光是天门宗剿灭的就有七十二起,还没算潜伏不现身的混蛋,它们是越来越嚣张了。前阵子融魔复活,魔音鸟作乱,天门宗内也出现过魔宗的痕迹,我相信莫非子的预言是正确的,苍琼女神即将苏醒,天地陷入混沌,鲜血填满大海,尸骨堆积成山,三界沦为地狱。当年苍琼女神被钉不归岩,待她苏醒后会进行复仇,天门宗将成为第一个被血洗的目标。人类的力量很难与神灵抗衡,所以绝不能让她复活。为此,天门宗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周顺天描述着末日的景象,平静的声音里透着淡淡苍凉。他是天门宗的长老,今年已八十有三,常年灵修和习武生涯,让他身材依旧挺拔,头发只有两鬓有些花白,看着不过四五十岁上下的壮年。天门宗掌门为登仙道,在二十年前闭关修行时,将天门宗事物交托于他,这位睿智的长老断谋准确,铁面无私,深得灵法师们的信赖。大家都相信他对所有的恐怖都不畏惧,哪怕绝境也难不住他。大家都相信他是天门宗的灵魂支柱,亦是人类对抗魔族的最强屏障。
期望如巨山,信任像重担,牢牢压在这可怜老人的肩上,他无法卸下,只能咬紧牙关挑起来。莫非子的预言,恐怖得让人毛骨悚然,前路危机四伏,排山倒海的压力却不可对人言。周顺天的心里最信任的一直是那位年幼便在一起的朋友,他们是同窗,也曾是并肩作战的好兄弟。那时候他们青春年少,意气风发,共同出生入死,彼此无话不谈,经历过无数喜怒悲欢。遗憾的是,所有的感情都在三十年前,随着乾坤·玉玲珑的影响而产生间隙,又在十四年前,随着乾坤·玉玲珑的破碎而彻底结束。
饶是如此,周顺天仍知道,哪怕是意见分歧,争吵不断,何思道依旧是不会背叛他的朋友。所以他对何思道的堕落痛心疾首,一次又一次想将躺在沼泽深处的朋友拉出来,哪怕努力一次又一次都被置之不理,他也不愿放弃。
外人对此很难理解,都觉得周顺天是白费工夫。
可是,在周顺天的印象里,何思道仍是当年那才华横溢的灵修师,不是什么狗屁老糊涂。
何思道对桌上的香茗嗤之以鼻,只捧着酒葫芦一个劲地灌,他今年不过六十五,十余年毫无节制的酗酒和邋遢生活,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许多,青丝早已花白,站在比自己年长的师兄旁边,看着倒像是对方的爹。可是他并不在乎这些,更不在乎什么人类的狗屁命运,他说:“不怕不怕,万事有师兄在,师弟相信你天塌下来也能顶住。”紧接着,他又开始灌起酒来,却未曾喝到口里,摇晃了半晌酒葫芦,却发现已经空了,便再也坐不下去,嬉皮笑脸地要告退,“我先走一步。”
“别喝了!”周顺天恨铁不成钢,想把水灌进他装满马尿的脑子里,让他清醒清醒,他苦口婆心地再次劝说,“何思道,师兄知道你是性情中人,重情重义,过去的事我也不说什么了。如今天门宗危在旦夕,你不能再颓废下去了,你曾是灵法界最优秀的灵修师,别忘了过去的荣光,我会替你再寻更好的制符法器,你应该振作起来了。”
年年岁岁,两人间重复着一模一样的对话。
周顺天劝诫,何思道瞎扯。
可是,谁能将一个根本不想从泥沼里出来的人真正拉出来呢?哪怕说得口干舌燥,周顺天也得不到任何正面的回答,他早已劝得麻木,对今年的努力也不抱任何希望,越说越丧气。
“法器?更好的法器?”不知哪根针刺痛了何思道顽石般的心肠,竟让他的脸上有了些波动,他忽然开口驳斥了这位从不敢驳斥的师兄,“天下哪有更好的法器?!”随着这声质问,何思道掌控极好的情绪出现了些许裂缝,他那对世间一切都不在乎的浑浊双眼里,终于流露出痛苦的神色。若非亲眼所见,你永远想象不出这是怎样的感情,如同被冰封的大海,海面下有汹涌的漩涡。紧接着,他笑了起来,那种笑声就像一条艰难挤过冰缝,跃出海面,然后躺在冰面上等死的鱼,那是拼尽全力后的绝望。他嘲讽道:“师兄永远是那么理智,那么冷静,在你心目中,只要为了天门宗,为了天下苍生,没有什么是不可牺牲,不可取代的,哪怕是法器、尊严、原则,甚至生命。可惜你能轻易找到代替耀阳的默言,却永远找不到能代替玲珑的法器,她是我的唯一,你为何就不能答应我那么小的要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