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毛驴听见晏小仙的脚步声,长耳一动,蓦地发出一声欢愉的呜鸣,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一跃而起,朝她冲来。
晏小仙心中怦怦直跳,又惊又喜,想不到它通灵至此,竟然能凭自己掩饰过的足音辨别出身份!
马夫只道毛驴要冲撞报复,叱喝道:“孽畜找死!”抢身挡到晏小仙身前,抽鞭便朝毛驴打去。
“住手!”晏小仙劈手夺过鞭子,厉声娇喝,“它若再少了一根寒毛,看公子不扒了你的皮!”
马夫马屁拍到马蹄上,大感错愕,嘀咕了几句,悻悻退让开来。
黑毛驴铜铃似的眼睛湿漉漉地瞪着晏小仙,泫然欲涕,激动至极。摇头甩尾,想要上前与她亲热,却被绷直的铜链紧紧拖住,半步也前进不得。
晏小仙微微一笑,朝着马夫扬眉道:“公子说了,今日将它折腾得也够啦,先让它吃饱睡好,明日再接着玩耍。你还不快……”
正想让那马夫将锁链解开,念力所及,发觉那铜链竟是以北海玄冰铁等混金炼制,坚韧无比,心道:奇怪,这可真叫牛刀杀鸡,大材小用了……隐隐之中觉得有些不妙。
秋波四转,瞥见四周龙虎道士远远围合,神色古怪地盯着自己,她心中陡然一沉,蓦地想到:糟了!这必是一个圈套!混金索不是为了困住麒麟儿,是为了抵挡大哥的天枢剑!
一念及此,晏小仙背上凉飕飕的尽是冷汗,霎时间恍然大悟:是了!这些牛鼻子想必早已认定‘秦皇转世’附体到大哥的身上,所以拿麒麟儿当诱饵,引他上钩来啦!否则以李木甫深沉阴狡的性格,又怎容许李东侯这般胡闹,拖着毛驴招摇过市,前往康王府?
想到这里,她心底一阵森寒后悔,只怪自己太过心急,一时不察,险些落入陷阱。
眼下大敌环伺,自己稍露破绽,便立即有性命之虞,即便不死,也会沦为诱捕楚易的肉饵。
当务之急是稳住阵脚,不让敌人起疑。然后设法安然离开此地,将消息通知大哥,免得他步己后尘,被打个措手不及。
电光石火间,这些念头从晏小仙脑中飞速闪过,脸上却丝毫不动声色,扬眉续道:“……你还不快去抱些粮草来,好好喂饱它?”
不等马夫回话,拍了拍黑毛驴的头颅,朝它极快地眨了眨眼,转身往回走去。
黑毛驴眼珠滴溜溜打转儿,似是明白了她的暗示,歪着脑袋呜鸣一声,有气没力地卧倒在地,但双眼却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的背影,恋恋不舍。
眼见晏小仙若无其事地往内院花园走去,众龙虎道士目中的警惕、紧张之色少有缓减,但仍狐疑地紧盯着她,直等她穿过了围墙圆门,方才渐渐收回视线。
月满西楼,清霜遍地,花园里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大风吹来,庭院中的梧桐交相摇曳,地上的影子,犹如无数妖魔鬼怪在呼号摇摆。
晏小仙草木皆兵,如芒刺在背,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里窥探自己一般,心悬到了嗓子眼儿上,脚步却不紧不慢,就连呼吸也不敢有一丝停顿。
绕过幢幢楼阁,穿过道道长廊,确定后方没人尾随,她方才松了一口大气,虚脱似地靠在廊柱上,心中突突乱跳,涌起强烈的后怕。
这短短的百余丈路,她却像是在鬼门关兜了一个来回。
正想着如何隐身遁形,逃出李府,却见一个书童领着两个道士急匆匆地奔入花园,顿足道:“抱琴!你跑这儿来做什么?公子正派人到处找你呢!还不快跟我回去!”不容分说,抢身上前,拽着她就走。
晏小仙暗暗叫苦,但此刻却不敢挣脱,只好随他分花拂柳,朝内院宅屋奔去。沿途卫士纷纷让行。
院内松树傲岸,梅香扑鼻,月光照在檐前金匾上,“漱心阁”三字闪闪发光,想来就是李东侯的厢房了。
门口石阶上站了几个小厮、丫鬟,正翘首张望,瞧见晏小仙,顿时拍手叫道:“来了来了!可算把这不识抬举的逮回来了!”
一个黄衫书童阴阳怪调地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小琴子,你是孙猴子,爷是如来佛,你以为凭你这两条小细腿儿,逃得脱这五指山吗?”
婢女们闻言纷纷掩嘴偷笑,众小厮挤眉弄眼,哄然道:“就是就是!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公子爷养了你这朵菊花好些日子,也该采花酿蜜了。”
说话间,众人前推后拥,拽着晏小仙往屋里走去。
晏小仙这才明白原来李东侯找这“抱琴”回来,竟是为了满足其龙阳淫欲。秀眉轻蹙,杀机顿起,暗想:这可是你自寻死路,怪不得我啦。
门扇一开,众人顿时安静下来,将她往屋里一推,又纷纷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