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端王也不答话,从一旁亲兵手中取过千里镜,行前两步,细细地对住山头望去。众人肃然望着他,屏着息连呼吸也不敢大声。
半晌端王放下千里镜,笑道:“是袁七带的前锋?山势太险,也难怪你束手——怎么跪下了?起来说话罢,打仗的时候,闹这些礼节做甚。”
端王驭下素向严厉,稍有疏失即严惩不贷,袁七此次久围无功,原以为定要受一番责斥,谁知端王非但不怒,反而温言相慰,柔声道来正说中袁七的难处,袁七连日辛劳夜不交睫,听了这话,心中一热,差点落下泪来。
忙眨眨眼睛,眨掉泪意,一弯腰:“请王爷示下。袁七就算这条命不要,也要将这座山拿下来。”
说得斩钉截铁,字字如金石相击。
端王拍拍他的肩,朗然一笑:“好兄弟!我信得过你!待拿下反贼,进爵封赏,少不了你的份!只不过你不怕死,不知你手下的人是否也跟你一样,生死无惧?”
袁七不出声,后退了一步,口中一声呼哨,周围草丛中、树梢上、岩石后……立刻错落站出上百名军士,衣衫头发均有破裂脏乱处,有些人还带了伤,神情却都极骠悍。
“兄弟们,让王爷看看,我们是不是汉子!”
袁七叱吼一声,叶长风微有诧异,正不知这要如何看得出来,袁七手下一众人已象号令般整齐,齐刷刷甩去外衣,袒露出结实的胸膛,时正值冬末春初,气候犹为峭寒,山风吹上肌肤隐如刀割,这上百人却没一个瑟缩皱眉,默不作声虎视眈眈地盯住端王的脸,大刀长枪上的红绸不知是被风还是被杀气所激,猎猎直响。
如此刚烈,连端王宁非也不由不动容,双掌用力一击,大声道:“好!诸位听着,山路险窄,我军固然上不去,施展不开手脚,他们也是一样!我方才看了,隘口只有数十米一段,他们纵然迎击,也不过容得下百来人——狭路相逢,勇者胜!这便是比谁凶、比谁悍、比谁更不怕死的时候了!这是生死之战!谁要是稍有犹豫,现在就退出,不以畏战论处!”
淡白的阳光下,风声劲猎,数百人紧闭了唇,没一个人出声,更没一个人稍动。
端王瞧了叶长风一眼,叶长风心中一凛,正忖思这一眼究竟是示威、挑衅抑或自得,端王已放缓了声音,目光扫视过四周:“很好,果然都是忠勇之士。现在听我号令,受伤病弱者,家中独子者,上有高堂未养者,出列!”
这回迟迟疑疑,从队列里走出数十人,互相看看,有些人便又想走回去。
“不用了,就这样罢。”端王一挥手,止住了他们,温和笑道,“各位心意我已知了,仗么,有得打,不必急在这时,一边去后援吧。”
袁七已将剩下不到百人召集成队,一色的长刀出鞘,沉声道:“请王爷吩咐出击!这一次,我们不胜不归!”
“好。”端王一笑,转头看向随侍在身边的近卫骑军头领,“陶威,想不到他们的气概不下于你们——去准备长箭油棉,替他们发火箭开道吧。好久没考你们的技艺,也不知还有几人能拉得长弓,远射得过去?”
陶威性子甚沉默,淡淡行礼道了个是,便匆匆退后预备去了。叶长风心细,看出陶威眉宇间有一丝不服,想来是为端王看似无意,夸奖袁七那一句的。叶长风是何等聪明人,唯越看得清端王行事,越是惊心。
这等人物,若真个要拥兵作反,与当今圣上沙场重逢刀兵相见时,鹿死谁手实在是不可知。
一番收拾,袁七所率敢死队也都略加休息了一刻,正值精神饱满,斗志昂扬,端王冷冷道了一句:“若你们得胜,本王将亲持酒以迎,”眼角瞥见一边的叶长风,又补了一句,“龙图阁的丹凤学士,亦将为你们亲书报捷奏章——”
此时此情,叶长风也不能不受渲染,向前一步,慨然拱手:“各位豪气干云,令人敬佩!丹凤学士叶长风,在此恭候归来!”
“就看你们争不争得到这无上荣光。去吧。”端王接着道。简短一句,战场就此展开。
陶威亲自统领的长弓队,早已在前方伏下,这边石上旌旗一摆,那厢立时裹着着火棉絮的数百箭齐发,遥遥地划破长空,一批紧接一批,有如金蛇狂舞,准准地落到敌方的山顶平台之上。
浓烟四起火星迸飞,中间夹着敌方纷乱的叫骂,刀箭破空声,隐约还闻女眷的惊哭,袁七铁石心肠,毫不怜惜,一挥刀,身先士卒,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队员砍杀了进去。对方似是措手不及,一时节节败退,却终于又明白过来,知道生死在此一举,竟立住了脚,剑刀回砍,也是十足十不要命的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