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市井混混级别,虽然心心向往江湖,但流浪多日,却连真正江湖的边都没摸着过。日常所见,最多也就是地痞打架、流氓械斗、无赖撒泼,一度以为那就是江湖了,仗着自己的聪明机灵和混市井的经验,倒也占便宜的时候居多,基本没有吃过亏。
直到他亲眼看到那场大屠杀,然后又经历了“不吃不喝兄弟”的被杀,再然后又被“暴躁的大爷”虐待,才知道,江湖这个鬼地方,根本不是他能玩得起的!
尤其是江湖里的人,随随便便就砍人家脑袋,他更是一个都惹不起!
朱灰灰一边叫苦不迭,一边尽力保持镇定,一动也不敢动,生恐一不小心发出些微声响,便有刀啊剑啊的招呼过来。
突然之间,室内又声息全无,耳中所听除了风声雨声,甚至连人的呼吸都没有。
正在静默之际,传来枫雪色的一声长笑:“可是见血楼的十二生肖使?”
“啪啪啪啪!”
黑暗中有人轻轻鼓掌,一个女声笑道:“雪色公子,果然名不虚传!”声音甚尖。
枫雪色漫声笑道:“猴栗羞芳果,鸡砧引清杯。鸡上使的鸡爪镰,也让在下大开眼界!”
“嚓”的一声,有人打着了火石,点燃了一支牛油火炬。
借着火光,朱灰灰偷偷地露出眼睛,自门缝向外看去。
内堂已经一片狼藉,枫雪色洒脱地立在正当中,掌中剑辉映着火光,一身白衣仍然纤尘不染。
周围,十二个人散布在各个角落,团团地将枫雪色包围在正中。火苗跳突,映得他们的脸阴晴不定,甚是诡异。
这十二个人有男有女,有老头有小孩儿,打扮不同,却全是熟人——正是刚才还在各行其是的食客、小二、掌柜,其中有个没见过的,又高又胖的身材,手里拎着一口巨大的合扇板门刀,腰上还围着一条油渍麻花的围裙,看样子应该是一直藏身在厨房的厨子。
正在偷看,那个十二三岁的男孩突然回过头来,眼中精芒四射,眼神像两口剑一样,在朱灰灰的脸上盯了一眼。
朱灰灰倏地缩回头来,心里打了个突,偷偷地擦汗。这小孩儿看着比自己小好几岁,可是眼神好可怕。
曾给他盛饭的店小二也看了过来,奇怪地道:“你怎么还没死?”
朱灰灰干笑一声:“咳,那个,不好意思啊!”
店小二回过头来:“佘大姐,您给下错药了?”
那个私奔女破口骂道:“放屁!老娘的金勾玉魄用过几百次,怎么可能给错!你没看到那蛾子沾到他的脸上,立刻就毒死了吗!”
小二哑然。
私奔女也觉得很奇怪。
她是见血楼十二生肖使之中的蛇上使,最是擅长制毒用毒,死在她毒药下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金勾玉魄是她精心炼制的一种毒药,提取自一种极毒的菌类,无色无嗅无味,常人便是服下指甲一挑的分量,也过不多久便会毙命。这种毒药提炼极为不易,平时都舍不得用,这次为了对付传说中的雪色公子,才咬牙狠心贡献出一小瓷瓶。
《江湖天很晴》 第二部分 《江湖天很晴》 七(4)
行走江湖之人,通常对酒、菜、茶水等会加倍留意,但却较少注意到米饭,所以她把一瓶毒药都下在米饭里了——雪色公子年纪虽轻,却是老江湖了,为人睿智机警,他们也没指望会毒倒他,只是不肯放过任何机会而已。
刚才给那小子盛的饭,便是这种加料米饭。本以为先把这小子放倒,然后趁枫雪色疏神之际,大家一齐出手做了他,可谁知,那小子捧着一碗毒饭吃得津津有味,居然什么事都没有。
明明吃了分量足以毒死几十口人的毒药,偏偏看上去却活蹦乱跳,一点异样都没有。如果不是她亲眼看着他吞下去的,真会怀疑这毒是不是进了他的肚子!
可是若说他没中毒,那蛾子只在他脸上扑了一下,就禁受不住被毒死了——便是这只蛾子使伏杀败露,所以他们才会抢先出手,却没有料到,十二个人的一轮抢攻,仍然拾缀不下这个枫雪色!
妈的!雪色公子还好说,这个肮脏的小子,却邪门得紧。
中金勾玉魄之毒的人,眼瞳里会出现一些若隐若现的金色血丝,凭这小子吃的分量,两粒眼珠都会变成浊黄的,可是现在,他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炯炯有神,哪里像是中毒的?
蛇上使越想越不甘心,扭着腰肢走过来,拢拢头发,抚抚衣襟,妖妖娆娆地道:“小弟弟,米饭好吃吗?”声音甜得起腻。
朱灰灰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若是平时走在街上,碰到这种摆出一副“男人快来调戏我”的面孔的女人,以他那“助人为乐”的毛病,立刻便会伸出爪子,去掐人家的脸蛋或者屁股,先占了便宜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