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沉默着,没有搭腔,亚瑟就接着往下说。
“三天后我才偶然碰到了他,他一个人抱着一摞书在走廊上走,衣服下摆有些长,拖在地上,显然不是很合身,所以走得很吃力。我想过去帮他,结果随行的护卫把他给挡住了,让他让开点,等我过去再走。他笑笑,没说什么就站到墙边等我过去。然后我听那护卫嘀咕了一句:什么八王子啊,也不就是个下人的种……不瞒你说,我当时觉得他很可怜。”
“所以你就滥好人的跑去跟他做朋友?”
亚瑟耸耸肩,“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不过他刚开始都不怎么搭理我,直到我初中的时候来兰度做交换生,正好跟他一个学校,才熟了起来。他长相很出众,但总是留着很长的刘海,把那双好看的眼睛都给遮住了。他成绩其实很好,但每次都只考良好。他是王子,可是满学校的贵族,谁都觉得他才是下等人。”
“因为出身?”祁连终于出声了,言语里慢慢的不悦,心里莫名的有股恶心的感觉。索兰是兰度皇室里唯一一个活着被承认的皇帝跟下人生的儿子,至于为什么用‘活着’这个形容词,那是因为兰度皇帝是个好色的暴君,不知道在春风一度留了多少种,然而他有个强悍的王后,一个个给他清扫干净,索兰是唯一一条漏网之鱼。这一点,几乎全星际海热爱八卦的人都知道。
兰度皇室,在这个现代文明社会里,就是个神一般的地方。
“不错,出身。但是索兰告诉我,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所以他不想怨天尤人。他父母不爱他,他就不要了。他说他喜欢星空,以后有机会离开兰度,就去星际海里探险,一个人自由自在的,谁也不知道他来自哪里。所以他一直活得很小心,不犯错误不出风头,只要能挨到十八岁,他就能出宫了。
但是十八岁那年,他母亲疯了。
索兰一定没跟你说过他母亲吧,如果说兰度皇帝是罪恶的源头,那他母亲就是那个最毒的恶梦。”
亚瑟的语气忽然沉重起来,而祁连的脸色也变得不好。他忽然想起那天索兰跟他轻描淡写的说的那几句话——我在想,如果我是真的瞎了就好了,至少不用看到那么多令人恶心的面孔。
“索兰的母亲一心想要麻雀变凤凰,怀上索兰也只是她的一个手段,所以当时王后把她留在皇宫里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美梦成真了,可是所有人都只拿她当个笑话,皇帝也再没有去看她一次。她便一心想借着索兰往上爬,可是索兰不想。有好几次我都在他身上看到指甲印,我气呼呼的想跑去理论,结果他抓住我耸耸肩说‘她也就只能对我发发火了’。
后来,十几年的怨毒和旁人的嘲笑终于把他母亲逼疯了,索兰也因为这样,推迟了出宫的时间。再怎么样,那都是他母亲,他不能把她一个人疯疯癫癫的留在那里。王后留下她,是为了立个榜样,告诉所有人得罪她的下场,可是索兰也被绑在耻辱柱上,又在皇宫里熬过了两年。
那时候我被父王送去了军营,所以不能时常去看他,但我知道索兰一直在暗中筹划,等寻找到合适的时机就带她母亲一起逃出去,到时候我会派人在空港接应他。可谁知道……却发生了那件事。”
“那件刺杀案?刺杀兰度皇帝的人难道是……”祁连心里咯噔一下,被亚瑟的话揪紧的心忽然像被针刺了一样。
“就在逃离前一晚,兰度皇帝过五十岁生日,宫里大摆筵席。然而索兰的母亲却神奇的出现在宴会现场,用一把匕首行刺了皇帝。人证物证都在,她被当场格杀。后来赶到的索兰被作为共犯擒下,关进皇宫地牢。等我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我急匆匆从军营赶过去,却被告知索兰已经重病死掉了。我刚开始不信,可是他们给我看了他的尸体,他长得跟索兰一模一样,我竟然就信以为真了。”
说到这里,亚瑟痛苦的闭上了眼,似乎再不愿意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祁连紧紧攥着手,却觉得一阵好笑,好笑得莫名想哭。这真是一桩好丑闻啊,难怪被人津津乐道那么多年。如果世人知道故事里那个王子最后被打断了手整了容卖给了人贩子,估计整个星际海的八卦界都要沸腾了。
祁连忽而怒了,转过头瞪着亚瑟,“你当时就傻了吗?病死?你堂堂三皇子是那么好骗的吗?!”
亚瑟无言以对,是啊……当时怎么就那么傻呢?人一旦恶毒起来,哪里还会有所谓的边际。他当时怀疑了索兰的死因,却没想到世界上还有很多比死更痛苦的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