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倦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她强撑着从茶几抽屉里摸出剪刀,用尽力气向自己手臂戳下去。
也许戳中了,也许没有;好像有点疼,又好像不疼。梦境里一切都是幻觉,而制造这些幻觉的人,正在死去。
人类创造了那么多驱散睡意的方法,头悬梁,锥刺股,咖啡因,牛磺酸,各种各样的办法来阻止自己睡着。
可是,人要怎样才可以,阻止自己醒来。
夜之终
营地里燃起篝火,第一缕跳动的火光透过帐篷缝隙投射到脸上时,萧之烈就醒了。她一向睡得很浅,睡眠中也时刻保持警觉,这样才能随时应对任何可能突发的危险,这是一个战士在这种纷乱恶劣的生存环境中必备的能力。
按照以往的习惯,她会立刻翻身起床收拾行装准备拔营,绝不拖泥带水。但是这次她安静地躺在睡袋里没有动,回想了一下醒来的前一刻大脑做了什么活动。
她觉得自己好像做梦了,但是非常模糊,模糊到她都不确定是不是做了梦。
自从……她就再也不做梦了。
想了大约一分钟,无果。她拥着温暖的睡袋,忽然想起,“以前”周末闲着无事的时候,她总喜欢赖床,明明已经醒了,就是不肯从被窝里爬出来。寒冷的冬日里尤甚,她能在被窝里磨叽一上午。苏未醒也不催她起床,反而把饭菜端到卧室里来,让她坐在被窝里吃,搞得她自己也觉得实在懒得过分了,才不甘不愿地起身穿衣。
她想到这里,皱了皱眉,立刻坐了起来。这种废物一样的生活,有什么可怀念的,软弱的念头更不应该有。
帐篷外有脚步声,以她敏锐的听觉能判断出是两个男人,从不同的方向走来,在门口碰头站定。她听到魏寻问:“之烈醒了吗?”
回答的人是萧之武:“还没有。”
“天已经黑了,该准备出发了,要叫她起来吗?”
萧之武说:“这几天她都睡得很不好,能睡就让她多睡一会儿吧,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
两人沉默了片刻,魏寻用闲聊的口吻说:“之烈恢复得很快。太阳纪的人都是白天外出夜晚睡觉,一昼夜有24小时,我在那里根本睡不着,把灯全打开也无济于事。”
“她一直是我们这里面精神意志最强的人,”萧之武的声音有点硬邦邦的,“何况那又不是真的太阳纪。”
“看起来倒是和古籍里记载的太阳纪很像,跟我们现在的环境比起来,犹如天堂。”魏寻叹了一口气,“在那里一天见到的人比我一辈子见过的都多,能把那么纷繁复杂的世界在梦境里重现,苏未醒的力量真是无法想象。”
萧之武似乎不太甘愿被自己的同行比下去:“虚构幻境,不自量力,所以才会在幻象戳穿后法术反噬而死。巫师也是人,又不是神仙,居然妄想创造世界。”
“听起来这个幻术似乎很危险?”
“只要身处幻境中的人意识到自己所见是虚假的,幻术即告破,反噬施法者自身。施法越强,反噬越重。一般用幻术造点假象迷惑迷惑人,被识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并不危险。但谁叫他非去造那么庞大的幻象呢,太阳纪的地球上可有几十亿人。”
“我也想不通,苏未醒为什么要这样做。之武,你说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萧之武过了一会儿才回答:“用幻象困住敌人,让他们迷失心智自相残杀,是缺乏攻击力的巫师常用的手段,不稀奇。”
“哦,这样。”魏寻并没有反驳,“之武,你知道我在之烈的梦里看到了什么吗?”
萧之武不吭声,魏寻自顾自地说下去:“之烈生活在二十一世纪初的太阳纪,父母双全,家庭和睦,生活富足。她在一家不大不小的企业里做有点像后勤的工作,大部分时候都不忙,报酬也不高。你安排我冒充她的上司混进去,我也很诧异,我认识的之烈,任何时候都是冲在最前面战斗,雷霆一般的作风,怎么会去做后勤这种差事。更让我吃惊的是,管她的小头目对她的评价,说她性格懒散,做事不着调,但是她的夫家是他们的重要客户,所以必须供着这个娇生惯养的少奶奶。”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之武,你猜她的丈夫是谁?”
萧之武仍然不吭声,魏寻继续自问自答:“她的丈夫,是苏未醒。”
“他们两个从小认识,青梅竹马,后来结了婚。苏未醒很娇惯她,他把她惯成了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娇弱女人。之烈刚醒的时候,你也感觉到了对吗,她和以前很不一样。我还看见她搂着你,靠在你的肩膀上,让你摸她的头发。我猜上次她这么做的时候,一定不超过十岁吧?你那会儿有没有觉得,这样的妹妹才更像妹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