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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印(56)

作者:tangstory 阅读记录

“你说,他现在正在gān什么?”

挽江侯亦有一问,却纯粹是闲的——寺中晨修晚课,行止都有规矩,可没人会用规矩来管他——昙山闭关前不让他出寺,他便听话地给自己禁了足,每日早起在竹林中折枝为刀,习武练拳,午后就抱着怎么也睡不醒的狸奴坐在门口晒太阳。

“说来我还没和他分开那么久过——那十年不算。”

这日已是昙山入关的第十天,寺庙中别的没有,和尚倒是大把,只是唯独没有他想见的那一个。

“他闭关时自是不会想我,那就只有我想他了。”

挽江侯边说边觉得自己吃了亏,又嫌弃狸奴睡得像头猪,也不能陪人聊个天,便手闲地去揪它耳朵上两簇长毛,揪了几把方想起这小东西的本相是个什么样子,略感心虚地停了手。

“……你说他为什么生得那么好看?”

左右四下无人,挽江侯在暮chūn中捡起一片竹叶,便拾起了满地chūn情,又忆起那日睁眼便见僧人踏着一头神物沐光而来,背后旭日东升,火霞漫天,当真宛如仙人之姿。

“涌澜,在想什么?”

耳听得熟悉的问语,边涌澜忙抬起头,眼见僧人步出竹林,容颜似比入关前又清减了一分,舒袍缓袖间,不带一丝凡尘的烟火气,仿佛落进这人世历劫的谪仙,步步来到自己面前。

“难不成,是在想贫僧?”

但当僧人向他伸出手,眼中含笑,戏言相问,仙人就变成了凡人——挽江侯无声腹诽道,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神仙,却又比谁都快地握住僧人伸出的手,借势站了起来,笑笑地抱住他道:“我每天都在想你。”

昙山摸了摸他的头,手势中有一分无奈,剩下九分,都是纵容。

翌日二人启程回京,无需再急着赶路,便如常人一般晓行夜宿。

梆子打过两声,更深露重,月上中天。

曾有人间城池亦名“长安”,乃是旧朝古都,本朝定都上京,长安城则改名为奉元。

古都烟云犹在,风流未散,连一间客栈,都起名唤作“琼台”。

琼台高四丈,分三层,石木搭造,雕梁画栋。

三楼天字上房中,竟有一方暖水浴池,池子不大,却造价不菲——白玉为壁,池沿鎏金,这金镶玉的池子俗归俗了些,可也足见琼台奢华。

这么俗的地方,自然是挽江侯挑的——他身上带的银票早被汗水糊成了废纸,但奉元城中最大那间票号背后的东家是谁,除了当今天子,没人比他更清楚。

“大师……”边涌澜上身趴在池边,腰下没入池水,有汗自武者紧实的背上滑落,淌过劲窄的腰身,隐入水中不见踪影。

“……还痛么?”僧人想是被人生生拽进了池子里,身上衣袍未解,全然湿了个透,僧袍下摆在水中浮浮dàngdàng,掩住了衣下的情景。

“不痛了……”

痛似是痛的——挽江侯手撑在池边,指尖紧紧抠住池沿那道微凸的鎏金线,像要把人家的金子抠回家一般,口中却还要逞qiáng道:“我只是想说…

…”

他背向着僧人,眼中看不见他,却要忍痛与他道:“……大师,我不能一日不见你。”

昙山并无言语,只闻水声轻响,波光映出粼粼的烛火——房中四壁架有铜雀灯台,火烛光芒映入水中,也映在了衣上——边涌澜褪下的衣袍胡乱堆在池边,烛火投下的影子攀上衣襟,缱缱滑入衣内,似是眷恋这衣上未散的温度,在衣物间辗转悱恻,时深时浅。

水声渐急,泠泠淙淙,似乱弹的琵琶,胡拨的琴弦。

私语不成句,情声不成曲,这人世间的快活,本就是这样促急慌乱。

“那便日日见吧……”

水声止后方闻人语,僧人语声轻若纸鸢,似还被一缕chūn风托在云间,手却是稳的,稳稳将人拥入怀中,在他耳边道,“……所见无不是花,所思无不是月。”

“…………”不学无术的挽江侯眨巴眨巴眼——他没听懂。

“边涌澜……”

昙山垂眸见他一脸茫然,心中又是莞尔,连名带姓地叫他,语气却是亲昵。

他低声为他解出这句话中的禅意:“日日是好日。”

奉元城中热闹繁华,挽江侯拖着僧人多盘桓了两天,便见票号的大掌柜亲自找上门,跪拜为礼,又毕恭毕敬地递给他一个火漆密封的信筒。

信筒只得半个小指长短,一望即知专作飞鸽传书之用。

边涌澜将人打发走了,方与昙山笑道:“看来皇上的小舅子的钱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他边说边将信筒拆开看过,将那短短一截纸笺递予僧人,复又笑言道:“大师,你可知我最怕皇上gān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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