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碧火怒吼一声,“你当玄凰教是什么样的地方,容得你说走就走?!”
叶蘅闻言,应道:“属下愿受净火地狱之刑。”
这净火地狱,乃是玄凰教内一处山谷,谷中终年烈焰炽灼、熔岩翻腾,有焚尽万物之势。此地恰与教义相合,便被认作那玄凰堕世之地。除却祭祀之时,平日无人踏足。
碧火一时没了言语。丹威幽幽开口,接道:“我玄凰教的确不是说走就走的地方,但教规亦有定律,若在净火地狱之中度过七日,便以‘重生’而论,准其离教入世。”
碧火带着些许轻蔑,道:“没人能在净火地狱中撑过七日。”
“正是如此,才称得上是浴火涅槃。撑不撑得过,看他的造化了。”丹威话到此处,上前几步,道,“教主意下如何?”
那榻上之人并未回答,只是问道:“为什么?”
叶蘅不敢轻易作答,只得沉默。
“丹威,你不是说过他无处可去的么?为什么?”那询问的声音渐露了焦急,似有责备之意。
丹威道:“他去何处,本也无关紧要。不忠之人,留也无用。既然有教规为凭,教主便应了吧。”
此话一出,那榻上之人忽然起了身。珊瑚珠帘被用力撩开,起一片嘈杂。
叶蘅微惊,抬眸望时,就见那是个六岁上下的女童,一身黑锦,衬得她的脸庞苍白如雪。她的身上别无装饰,只有颈上挂着一串七宝璎珞。她似乎无力走路,只是手抓着珊瑚珠帘,勉强站着。
丹威和碧火见状,皆都惊慌,忙上前搀扶。但那女童却不理不睬,一双眸子黑亮如漆,只定定地看着叶蘅。叶蘅有些惶恐,俯身低了头。
“不许走。”那女童的声音虚弱低微,却有着不容反驳的霸道。
叶蘅料不到会有这般发展,也不知如何应对。这时,丹威开了口,语气里满是严厉,道:“教主,我身为长老,此事自会依律处置。还请教主保重圣体,莫再失态。”
女童回头,愤愤望着丹威,正要反驳。但她要说的话未能出口,便湮没在咳嗽声中。她无力支持,一下跪倒在地,咳得几近窒息。丹威望了碧火一眼,道:“你带教主回房休息,我去炼制千叶金莲。”碧火无奈,点了点头。
女童听了这话,一意抗拒,死死抓着珊瑚珠帘不放。珠帘耐不住力道,一夕绷断,珊瑚珠子如雨落下,叩出琳琅之响。
眼见数颗珊瑚珠子滚落到身旁,叶蘅不由抬了头,带着忧怯之色望向了那女童。此刻,那女童已然支持不住,倒下了身去。碧火抱起她来,快步往内室去。丹威叹口气,走到叶蘅身前,拿过他手中的千叶金莲,道:“你退下吧,明日随我一起回教受刑。”
叶蘅听得此话,方才的忧怯一扫而空,他满面欣然,感激道:“多谢长老成全!”
丹威哼了一声,道:“还不出去?”
叶蘅叩首,起身离开。待到门外,他再也抑不住心上的欢喜,任凭笑意牵起唇角。月光皓洁,照亮夜空,道不尽的慡朗清明。此时此刻,他再无半分茫然,更无一丝惧怕。净火地狱又如何?艰辛苦痛,皆甘之如饴。她在等他——只此一诺,万死不辞……
……
却说分别走后,殷怡晴自然被闵袖锋“押”回了梅谷。她伤得不轻,也少不得一番静养。待行动自如之后,她便每日往梅谷外跑。起初,闵袖锋以为她又要出去惹事,也少不得紧盯严防,但她却只是在谷口的迎客亭里打转,等到日暮便老老实实地自己回返。时日一长,闵袖锋也懒得管她了。谷里的人见状,都猜殷怡晴是在等人,但每每问及,殷怡晴却不作答。众人知她心性,也不敢细究,只由着她去了。
殷怡晴自然是在等人。有生以来,她第一次知道,等待是如此难受。原来一日是如此漫长,光阴寸寸滞缓,绵延出纠结。可认定了时光迟慢之时,它偏又走得飞快。不知不觉之间,梅雨已停,天地间生出暑气灼灼,而后凉风忽至,叶落惊秋,已是桂子飘香的时节……说来可笑,她等待的时间,竟比他们相处的时间还长。寻来的珍馐美味,误了品尝的时机。搜罗的玩器物什,蒙上了薄薄尘埃。连裁下的衣裳,也都违了时令……初时的欢欣期待,渐化作了忧虑郁悒。纵然是殷怡晴,也不由长吁短叹起来。她呆呆坐在迎客亭中,连徘徊的力气都没了。
兴许,是她想得太简单了。他不过答应了一个“好”字,也算不得盟约承诺。萍水相逢,一月相处,他未必真的把她放在心上。她从未能料准他,大概这次也一样吧。虽这么想过,但她始终不愿承认,更不愿就此放下。于是,另一种猜想升上心头——难道是他无法离开玄凰教?那丹威长老虽然答应不会再为难他,可谁能保证?联想起玄凰教一贯的作为,她的忧虑转而变作了恐惧。她不禁恼恨自己愚蠢,竟信了那丹威,让他回了那杀人不眨眼的邪/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