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咄苾已经不再是一个尊最荣耀的名字,成了一个耻辱,一个笑话。
他不想清醒,只想每天都醉醺醺的。
最好就这么醉死在酒缸里。
再一次见到这个女人时,猛然发觉记忆里那模糊的容颜瞬间清晰起来。
她比他记忆里还要美。
李世民一定对她很好。
他不能给的,给不起的,这大唐的皇帝都能给她了。
她耀眼的仿佛天上的月亮,将黑暗撕裂,冷冷照耀。
他自惭形秽,他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躲起来。
“咄苾!”张晋一把抓住他,轻声唤他。
男人高大的身影佝偻着,别过头不理会。
“咄苾。”她又叫一声,靠的更近。
男人缓缓转身,头也不抬,躬身。
“见过晋阳县主。”
声音嘶哑,苍老而孤寂。
她心头一酸,手缓缓松开。
这人,打从被带到长安的那天起,就开始腐烂,渐渐死亡了。如今存在着的不过是一个躯壳,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只不过这壳比他光辉了些而已。
命运这女子,何其残酷无情。
倘对她还有用处,比如她,就死死抓着,生催活拉,迫着她活下去。套一身画皮,演一场热闹。
倘已经无用,比如眼前这男人,就任由生死,自生自灭,腐烂发臭。
“你,过的还习惯吗?”张晋低低问。
她本想问他过的好不好,可随即这又何必问呢?他这幅模样难道还会活的好?他如今的处境哪里还有好的可能。
“谢县主关心,我一切都好。”他依然低头躬身,回答的毕恭毕敬。
“如果。。。。。。长安住的不习惯,就到外面去吧,离开。。。。。。离开这儿。”她缓缓说。
长安人太多,长安地太窄,他也许去一个更开阔一点的地方比较好。
听说他住不惯大屋,一直住在院子里搭的帐篷里。
他那宅院,才多大的院子,如何能搭一个让他舒服住的帐篷。
与其待在这儿天天看他脸色,诚不如到外面去,可能还能过几天放松些的日子。
他头低的更下,身体佝偻着,重重咳嗽几声。
“谢县主关心,我一切都好。”干巴巴同样一句,他婉言谢绝。
张晋叹气,知道这也是个性情倔强之人。但凡这样的,都看不透,放不下,生生折磨自己。
“少喝些酒吧,伤身。”她轻劝。
他不语,身体微微一颤,眼里有些涩。
府丁通报她来看他时,他心气动荡,一时激动不已。可真等她来到面前,见了而,他那心就宛如调入冰窟,冷冷沉到低。
他。。。。。。还有何脸面见她?
他还有何身份见她?
他不值得她来看望。
这一面还不如不见。
就让她心目中始终记得那个飞扬跋扈的他,那个骑着马带着她巡游草原的他,那个搂着她笨嘴笨舌说这爱语的他。
如今这幅残破落魄的模样,他情何以堪。
“谢县主。”他低低一句。
死了,死了,到底还是死了。
张晋神色微哀,草原上的狼王被溺毙在了长安。
然而草原阿史那狼族却不会就此死亡。
她一把握住他的手,紧紧握着。
“会回来的。”她低低而重重的说着。
“阿史那王族会回来的,草原也会重新复活,突厥汗国也会重新崛起。所以。。。。。”她说不下去。
所以什么呢?所以他就该坚强的活下去吗?
他活下去又能如何?
他已经注定是个失败的结局。
她告诉他一个希望的未来,又能如何?
“所以,放过自己,平静的接受。。。。。。这一切吧。”她最终挤出这一句。
阿史那咄苾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手回握她,抓的紧紧的。
高大的身形佝偻成弧形,头几乎点着地。
一声悲凉无比的哀嚎从他嘴里溢出,然后一声接着一声,他痛哭不已。
放过自己,他是该放过自己了口喝再多的酒又能如何?
他早就该平静的接受这一切,平静的接受自己的失败。
他的存在,就是失败。
他。。。。。。接受失败。
死了,这一刻他真的死了。连最后一丝不甘,也被她剥去。
阿史那族的希望在未来,他是注定要死亡的过去。
这就够了,他的死亡也许就是为了成就那个未来。
他松开手,伏跪磕头。
“谢晋阳县主。”
第一时间就有人通报上来,她去见了阿史那咄苾。
他心头微微一动。
说不上来的感觉,竟然有一丝嫉妒。
那个落魄的男人,从表面看并没有什么值得他去嫉妒。但那个人却是一个会对弱者示好的家伙,所以咄毖的落魄反而让他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