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易青只是磕个头。说臣知错了,臣罪该万死。
阮贞依然冷笑。
罪该万死?如何一个罪该万死?你不过一条性命,怎么万死?
况且你动的是你永远也不能动不该动的。
阮贞看着他,眼眯了眯。
他说那是我心尖上的人,那是我的人。
傅易青不语。动都动了,还能如何?
阮贞缓缓起身,走到他跟前,用靴尖撩起他的下巴。
血污从他嘴边淌下,沾染上那金丝绣成的飞龙。
傅易青,阮贞说道,你想万死,谈何容易。我要给你一个生不如死,让你永远明白,有些东西,你永远也不能动。有些事情,你永远不能谋算。
说完,他甩袖离去。
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
看着那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傅易青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从身体里发出一股剧痛,痛得他整个蜷缩起来。
他伸手想抓住什么,可四周全是黑暗,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
他什么也抓不住,只能堕落。
堕落到那地狱的最深处。
第七十二章 孤灯寒星 下
从噩梦中惊醒,傅易青蹭一下睁开眼,看到那满是蛛网的牢房顶,心却没来由的安了。
伸手拭了拭眼角,干干的,没有一滴泪。
是啊,眼泪早已经流光了。现在的他,身体里干涸得没有半点情感,不知冷暖喜乐,整日麻木的过着。
但他还是知道害怕和恐惧。
一如那噩梦里乌黑一片,是他最深的恐惧。
他缓缓坐起身,抬头朝那小窗看去。天已经大亮了。日头是照不到这边的,所以即使大亮了,他也只能看到一个灰蒙蒙的天。
没感觉了,反正如今他的整个世界,除了白纸黑字,就是一片灰蒙蒙。
白天的他是无所事事的,那些公文要到中午才会有专人送来。魏牢头都看了他两年了,早已经彼此麻木,没什么事是不会来打搅他的。
他看向栅栏,门口放了一碗冷饭,上面盖着些根本看不出是什么的菜。
他却没有心思吃。
梦里那一片黑暗依然笼罩着他。
在那个黑漆漆的屋子里,他待了足足七天。这七天足以让他清楚明白的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什么叫做绝望,什么叫做地狱。
他没有想到阮贞会这么对自己,真是好狠。
为什么他不杀了他呢?
为什么?
但无论如何,阮贞的目的达到了。他被彻底的摧垮了,从身到心,甚至灵魂。
当自己赤裸着被人扶出那间黑屋子的时候,他连说话的能力都快要失去了。
被人随便裹了件衣服扔回到牢房,他躺在土炕上,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道生,不知道死。只睁着眼直挺挺的躺着,一日又一日。
他满身恶臭,将炕上弄得污秽一片。
魏牢头骂骂咧咧的进来,粗暴不堪的剥去他身上的衣服,然后把他摔在地上,用冷水一飘一瓢的从头淋到脚。
他牙关打颤,整个人哆嗦成一团,嘴里嘶喊着,最后始终无法说话。
这一通清洗将他折腾得发了高烧,伤口恶化,在生死边缘徘徊不定。
他很想死,死了就什么痛苦都没有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既不忠又不孝,这一去只怕也无言见地下列祖列宗。
可活着,那份耻辱和残缺,又无法支撑他活下去。
太苦了,他受不了。
然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若不让臣死,臣就算要死也得再活过来。
毫无意外的,他活着。睁开眼,看到满是蛛网灰蒙蒙的屋顶,他绝望了。
这一段日子,其实不过短短三个月,但对于他来说,简直比三年还长。他从出生到死,从死到生。
恢复神智后,他发现自己瘦的厉害,真正的皮包骨头,一摸还粗糙干枯。
头发白了大半,清水盆中,一副沧桑模样。
既然死不了,那就只能活着。生不如死的活着。
他开始吃饭,喝水,睡觉。
牢里的饭难以下咽,但是再难吃的饭,吃多了也就习惯了,甚至慢慢吃出了味道。
从一天吃几口,到一天吃半碗,再后来一碗,到现在餐餐不落,连个饭粒他都不浪费。就连碗底那点油水,他也要倒点清水晃一晃喝掉。
活下去,其实很容易。
他身上的伤,每日都会有两个内侍来帮他处理伤口。
一开始他不愿意别人碰他,可他挣扎,魏牢头就会带人把他摁住,然后拨下裤子让那两个内侍办事。
后来他也想通了,何必挣扎呢。这不是更让人看他笑话。这些人也未必乐意做这种事,他们也不过是办差,自己合作些,对大家都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