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都跪在沙上首尾相连,我们靠在骆驼背着风沙的一侧裹着毡毯,恨不得把自己包起来。我缩着脖子,祈祷沙暴快些过去,忽然头上被蒙了一块儿毡毯吓了我一跳。“别动,小心沙子把脸刮破相,本来就不甚好看。”我知道卢琉桑一定是吼着说的,但风声太大,听进我耳朵里也不过是寻常音量了。
我推他,生怕他又像以前一样偷占我便宜,卢琉桑的胳膊却像铜铁一样……我心里想着如果他敢占我便宜回头我就再给领队钱,让他把卢琉桑一个人扔大沙漠里喂蝎子。
鬼哭狼嚎的声音渐渐息了,我耳边渐渐听见卢琉桑的呼吸声,再推他一把他便探出个头去看看外头,然后把毡毯拿走并站起来,我愣了下,他那一身沙子几乎把腿给埋了一半儿,那他是拿自己的毡毯护着我的……
“桂花儿,我知道你刚才想什么呢。信不信?”卢琉桑问我。我瞪他一眼。算他还识相。
“想把我喂蝎子,没门儿。”卢琉桑语气甚至有些赌气的。
天空又洁净起来,点缀着闪亮的星星还有一个圆圆的大月亮,放眼可以看出去很远,平静的沙漠看起来竟如此美。我们一伙人凑一堆围着火吃胡饼,噎得慌就打开水袋小心翼翼喝上一小口,到了沙漠方知水之珍贵。我觉得有些奇怪,这些商人还真淡定,竟不讨论这些货物卖掉之后可以赚多少钱,也不讨论家人,只该吃的时候吃该睡的时候睡,刀疤脸居然有绝对的领导地位,怎么说呢,其他人对他就像兵卒对将军的服从一样。我跟卢琉桑说,他们看起来不像商人倒像军人,卢琉桑偷偷说他觉得更像匪徒。
后来,我们又遇见了沙漠里的流匪,是人高马大的突厥人,凶狠无比,可,居然被这商队的人一个不留的灭掉了,当然,卢琉桑没让我看到这些,他又故技重施拿毡毯蒙住了我的头,等他放我再看外面,沙漠上已经一点痕迹都没有了,只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那是被他们夺来的突厥刀上的味道。
经此一事我可真是提心吊胆,卢琉桑这人什么眼神啊,菩萨保佑让我活着到西域找到药吧,我还想睁着眼睛再看看我的相公和我儿子呢。
再后来,我很惊喜于看到沙漠里的绿洲,那样的生机盎然。刀疤脸带着几个人几头骆驼去那小小的村落里了,想必是要卖掉一部分货品,刀疤脸回来的时候说今晚去住店好好吃喝一顿再上路,而这天杀的领队居然只给我和卢琉桑定了一间房,我让卢琉桑自己再去定一间,结果店家说客满,有这一间就不错了。刀疤脸露出一个惊悚的笑容对我说:都知道你们是两口儿,还不好意思什么。
晚上,卢琉桑说他去房顶看星星赏月亮,让我安心睡。都快十月的天了,沙漠里夜里的冷我又不是不知道,况且卢琉桑最近好像有点气不足,再冻一个晚上要是翘了辫子可怎么办?我本来就有点怕刀疤脸这一伙人,没卢琉桑壮胆——我可不想哪天忽然起来只剩我一个人睡在沙漠里喂蝎子。
我和卢琉桑一人披一床被子分别靠着床两边——坐着睡。卢琉桑说,桂花儿,进沙漠这么多天了,你想家么?我本来有些迷糊中正梦见崔扶和禾苗跟我说话,他这一问让我顿时眼睛酸了酸,没答。
卢琉桑又说,桂花儿,等走完这一趟你还回夫家么?
我说关你什么事,口气很差。这个人一定是要嘲笑我丈夫有两个正妻的。没成想,卢琉桑下句却是:“回去吧,崔二是个好相公。”
我睁眼,因为油灯燃着所以我看得见他的脸,很真诚的样子,那黑釉珠子上并没有一闪而逝的三彩亮光儿,这样表情的卢琉桑,似乎进了沙漠我已见了两次。
“那当然。”崔扶当然是个好相公。
卢琉桑笑了笑然后闭上眼睛,意思是不想接我的话了。
“你呢?回来还要做官么?”我问他,卢琉桑是个官迷。
他仍旧没睁开眼睛,嘴角的笑意倏忽隐去,半晌才答我的话:“回来的事回来再说吧。”然后便彻底不理我了。
我也不自讨那个没趣,闭上眼继续想我的禾苗,一定又高了又壮了,不知道有没有想我这个娘亲。
慢慢的,沙漠的日子我已经懒得去计算日子了,只是每到一处城池我都要去奔去药铺和医馆,打听有没有我需要的那种药,曾经,有两个大夫问我曾服了什么样的药,我把知道的那一点儿都说了,他们表示也不知道是什么,不过还是开了些药给我说或许有用。
我的铜钱早花光了,只得去当了怀里揣的那些个值钱的小物件儿换药,好在在这里也卖得出高价不至于吃亏。我每天都吃这些难吃的药丸或者药粉,卢琉桑问我,我说强身健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