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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嫁(147)

我这相公,美则美,说话太直,不好不好。这话怎么能在饭前就说呢,到时候人家真死了孩子还不算你身上么?

这顿晚饭,个个脸上都蒙了瘴气一般,集体食不下咽,我虽然捡了个笑话——可,我家里眼看也要添丁了,愁得慌。

不欢而散。

禾苗两条小腿紧捣腾着跑到大前头去了,崔扶说是刚在夜市上买来的吃食让丫环们送回房了,他定是又馋了。我没接崔扶的话,兀自想着我自己的事儿,耳边隐约听到一个“重”字,我斜眼瞅瞅崔扶道:“那珠圆玉润的身段哪是我这竹竿子体重能比的,并不了重。”

“夫人,我是说夜深露重……”

“夫人?该改口叫晴夫人了,崔相公。”我觉得自己口气有点酸。

“不妥,我一向觉得女子闺名后加夫人二字不够端庄,浮。”崔扶说道。

不这么加难不成一个崔邹夫人一个崔王夫人么?真是越想越让人糟心,索性不想,快步越过崔扶往房里去,刚才吃不下东西,这会儿又饿了。

禾苗在,崔扶也没与我说什么,待躺下了我翻个身背对着他,刚才又吃多了,堵得慌。

“崔夫人,我考考你。”身后崔扶如是说。

“困呢,明天再说。”我答。

“好夫人,来,说完了再困。”崔扶把我搬起来跟他对面坐着,“夫人,你读过文君的《白头吟》吧?背来与我听听。”

大晚上的这不是闲的么?不过反正我也堵得慌呢,背吧。背完了崔扶又问我:“崔夫人,这诗中你最喜欢哪两句?”秋水般的眼睛盯着我看。

我被他看得有点发毛,心下一紧张便答道:“最喜欢,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崔扶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很快,像天边一闪而逝的闪电,他居然伸手拽了我一把头发过去,低头仔细看着,想从里头看出些什么宝贝似的:“崔夫人,你还记得我们结过发的?”

“当然记得,害我差一点便失了态。”差一点尿了裤子。我说道。

“那你还记得我曾说过什么与结发有关的话?”崔扶问我。

我想了想,哦,想起来了,那会儿卢琉桑老丈人毒杀了老丈人的外甥女,不成想外甥女又是皇上的心肝肉,所以皇上把卢琉桑老丈人弄死了,又让卢琉桑休妻来着,为此我和崔扶还讨论过一番,我记得崔扶说的那句话。

“既结发,不离不弃。”我轻声念道。当时没觉得如何,此时,这四个字在舌尖真是重逾千钧。如今这状况,不需离也不需弃,只是“并”。也并未违背誓言。

一只手在我面前摇晃,我回过神看崔扶:“作甚?”

“不做甚,只是觉得三个人有点挤。”崔扶说道。

“啊?禾苗不是早自己睡了么?”我答。

崔扶戳我脑门一下然后指指床:“你瞧,我们的床大不大?”

“还行,比我家的床小点儿,比我在洛阳的床大点。”我答。想不通崔扶这都什么跟什么,反正他时常都是这样东一耙子西一扫帚的。

“嗯,你看这床睡两个人正好,三个人便挤了,一个人又孤单了,是吧?”崔扶问道。

“崔相公,你别绕弯弯了,大晚上的我吃得多,脑子不转个儿啊。”我说道。

“我最喜欢白头吟里那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一心人,一心一人,白首不离足矣。”崔扶稍稍往前凑近了点儿,两手忽然捧住我的脸,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凶巴巴:“邹晴啊邹晴,我都说到这份上了你怎地还一脸懵懂样?难道你……你非要我说……”忽地,我眼前盛开一片绚烂的桃花,红粉红粉的,“非要我说这辈子只要你一个人么?说了,我说了,你怎样说?”

我……

“崔相公,你这口气好像禾苗耍赖。”我笑。

“你还笑,你说,怎样?”崔扶又往前一点。

“崔相公,你刚才铺垫了那么多意思是不是就算王小姐进门了你也不会碰她的?”我仍旧笑,不知道为何忍不住。

崔扶摇摇头又坐回去说道:“当然不是。”这话听着真是让人立眼睛,我也没明白他这是什么路数,崔扶又道:“譬如吃饭,一只碗便够,何须多摆一只在旁,让人撤下去便是。”

“两碗不都尝过怎么知道哪个更合口呢?唉,况且,这碗是天后娘娘端上来的,说句大不敬的,如今这天下,怕是皇帝也不敢把这碗饭给端下去的,那饭,吃不吃都得那放着。”我不是存心抬杠,只是说个事实,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实,“这事咱还是别说了,板上钉钉的,谁也拔不下来。困了困了,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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