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越中午巡街回来,未及吃饭时听到沐华丢官返乡一事,大吃一惊,问道:「少爷这就要回杭州去?」
「是啊,等我向吏部交完官印便可启程,你也回去收拾一下,看有何物事要带走的,这几日便拾掇一番吧。」
沐华说完,见阿越神情有异,问道:「怎么,你不愿回家吗?还是此间有事未了?」
「少爷……」阿越面有难色,踌躇半晌,见书房中再无他人,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求道:「少爷,我想留在这儿,求您恩准。」
阿越是沐家庄家生奴才,自小跟着沐华一起长大,两人情同手足,从不离开沐华左右,这时竟出此语,实是大出沐华意料,竟一时怔住。
沐华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书卷,扶起阿越道:「阿越,你我名为主仆,实为兄弟,二十几年朝夕相处未曾分别,你今日既有此语,想必事出有因,且说来与我听听,到底为何?」
情势所迫下,阿越也顾不得骇人听闻,讲道:「少爷,我心中有个至要紧的人在楚宅居住,我只想陪他一生一世,偏他离不得宅子半步,阿越无奈,只得求少爷让我留下。」
沐华一愣,问:「可是哪位姑娘吗?」
「不是,」阿越吱唔半晌,才道:「他叫楚子豫,生前原是楚家大少爷。」
沐华脑中嗡的一声,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脸色发白,沉声问:「那楚子豫不是死了,你要陪的这个莫不是他鬼魂?」他越想越惊,见阿越点头,气得责道:「你们人鬼殊途,岂能相守,你便不怕他冤魂害你?」
阿越双手乱摆,急道:「不会不会,子豫说过,他大仇已报,再无害人之念,少爷,我同他相处已有半年,信他秉性为人,不信您看,我日日同他在一起,可有半分不测?」
沐华倏然住口,上下打量阿越,见他确是精神奕奕,毫无鬼气缠身之态,心中稍松口气,转瞬又问:「你不是将他尸骨超度后葬了,怎的他魂魄还不肯离去?」
「那个……我没葬他,」阿越吞吞吐吐道:「子豫说他厌了生老病死宿世轮回,只想这般做个风雅鬼,我便没请和尚超度他,他尸骨也一直在屋中放着,日头一落便现身出来同我喝酒说话。」
「你每日下值后急着赶去相见的书生朋友便是他?」
「是。」
「阿越,你们阴阳相隔不说,况又都是男子……」沐华只觉一个头两个大,长叹一声后竟不知如何说下去。
「少爷,我知道,可我心中只他一个,这一生,活着一日便想同他厮守一日,便多一日欢喜,其他的,是人是鬼,是男是女,都顾不得了。」
沐华听了怔住,猛地省起他和苍绝又何尝不是这般,一时无言,思忖片刻后道:「既是这样,你便留下吧,只是我一走,你这开封府捕头便做不得了,也罢,我帮你写封荐书给刑部余尚书,你去他手下的六扇门任职吧。至于杭州老家,我回去后便除了你奴籍,你安心在此过活就是。」
阿越大喜过望,跪倒叩谢。
待阿越出了书房,沐华也无心收拾东西了,坐在椅上苦笑,苍绝从外面进来,便见他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问道:「怎的发起呆来?」
沐华便将阿越之事讲与他听,讲完又道:「阿越这般心甘情愿,我也不好相拦,只是楚子豫毕竟是个怨鬼,会否于阿越有害,倒真让我放心不下。」
苍绝听完笑道:「那楚子豫我是见过的,他尸骨得见天日全托赖阿越,对阿越只有感激,且那身怨气早让阳血化尽了,断不会有害活人。我看他性子虽冷淡些,对咱们阿越倒不像是全无情意的,你只管放心。」
沐华一瞪眼,「你又何时见过他,怎的没同我说过?」
「阿越前些时日身上隐隐有层鬼气,却又不见他为之病瘵,我一时好奇,跟在他身后去那荒宅走了一趟,见过楚子豫亡魂。」苍绝嘿嘿一乐,满面促狭,「阿越这小子水磨工夫好得很,竟能缠得那么冷性子的鬼动情,看他平日一脸老实相,真正人不可貌相。」
沐华听他这样说便放了心,也不再多虑,只安心打点行囊去了。
第十六章
沐华两日内将一干公文整理出来等吏部派人前来交接,不料政事堂对开封府尹接替人选争论不休,一时决议不下,吏部竟派不出合适人选来,又拖了半月功夫才请皇帝任命了一名东宫官权知开封府事。
这半月里,沐华同苍绝商量着坐船南下,顺运河直抵杭州,两人租了只船将一干行李装妥,十一月初五这日向东宫官交了官印,两人便上了船,只待船家张帆启程。
两人离京这日,阿越前来送行,趁着船还未开,将苍绝拉到个四下无人的角落,问道:「苍大哥,你实话告诉我,你同少爷……你们……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