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慈出西园时想起前日挖出来装在瓷瓶中的蚯蚓,钓鱼之瘾发作,与崔亮一说,崔亮知红枫山间有一平湖,倒是个钓鱼的好去处,也来了兴致,二人将钓鱼所需物事带齐,骑马奔至红枫山脚,由望京亭而上,不多时便到了湖边。
微风送爽,阳光熙暖,江慈站于湖边的大石上,呼吸着山野间的清新气息,慢慢舒展开双臂,双眼微眯,只觉此时是入京以来最为轻松惬意的时刻。
崔亮凝望着她面上欢悦神情,将鱼饵慢慢投下,笑道:“你刚才不是说你钓鱼的本领邓家寨数一数二吗?要不咱们比试比试?”
江慈侧头笑道:“我不单钓鱼厉害,捉虾摸蟹也不在话下。邓家寨有条小溪,溪里很多螃蟹的,把那些石头翻开,一抓一个准―――”她目光望向自远处走来的一群人,话语逐渐低落,嘴唇微微嘟起:“真不该说螃蟹,把这只大闸蟹给引来了。”
崔亮回头,不由笑道:“相爷怎么也来了?!”
三四、安知鱼乐
裴琰一袭淡青色纱袍,俊面含笑,带着一大群随从,悠悠走近,道:“我明日就要回长风山庄,今日无事,听安澄说子明出来钓鱼,来凑个热闹。”
他瞄了江慈一眼,未再说话。随从们搬过藤椅,铺上软垫,又有人奉上香茶,替裴琰将香饵装上钓钩,裴琰挥手令众随从退入林中,大喇喇在椅中坐下,将钓线投入水中。
江慈见他所坐位置隔自己极近,提起钓杆转到崔亮另一边坐下,将钓线投入水中,专心望着湖面。
不多时,湖面水泡微冒,崔亮的钓线一沉,江慈看得清楚,连拍崔亮的肩头:“有了,有了!”崔亮微微一笑,待那钓线再沉几分,猛然起手,钓上来一尾三寸来长的小鲫鱼。
江慈眉花眼笑,将小鲫鱼从钓钩上取下,放入竹篓中,回身间瞟了一下那边的裴琰。只见他意态悠闲,靠在藤椅中,钓杆斜斜地放着,双眼微眯,不象钓鱼,倒似来这山野间晒太阳的,她微哼一声,坐回原处。
将近午时,江慈与崔亮二人收获颇丰,眼见竹篓将满,江慈笑道:“崔大哥,我们今天中午在这山上烤鱼吃,可好?”
“也好,反正现在回城也过了午饭时分,我倒是很久没有吃过烤鱼,正有些嘴馋。”崔亮转头道:“相爷没事的话,和我们一起吧。”
裴琰慢慢收起钓杆,取下一尾小鱼:“那得看江姑娘手艺如何。”
江慈微恼,向崔亮道:“我去捡些柴禾来。”将钓杆一放,向林间奔去。
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林边,崔亮方将视线收回,转头见裴琰望着同一方向,轻声道:“相爷,您还是将小慈放了吧。我自会―――”
裴琰收回目光,微笑道:“不是我现在不想放她,实是那星月教主一日不除,她便仍有性命之忧,毒我可以替她解,也不会再让她服侍你,但人,是不能放的。”
崔亮轻叹一声,不再说话。裴琰再将钓线投入湖中,道:“我还要谢谢子明,你说的那‘沉脉草’果然灵效,能让我真气有一个时辰的衰退,让皇上以为我真的受了严重的内伤。”
“皇上准了相爷的辞呈了?”
“他倒是想准,可又怕无人制着庄王,便放了我半年的假。也好,我正有些累,想回长风山庄休养一段时日,只是许多事,得拜托子明了。”
崔亮沉默片刻,轻声道:“相爷放心,各处奏章,我会留意的。”
二人正说话间,湖对面的林子里传来一阵歌声。二人抬眼望去,只见江慈正爬上一棵大树,伸手去摘树上的果子,她的歌声婉转清亮,悠扬明净,越过湖面,在山野之间回响:
“天连水,水接天;
雾锁山,山披雾;
雪发曾红颜,红颜不堪老;
白头曾年少,少年定白首;
识人间如戏,岁月如梦;
莫若乘风归去,看青山隐隐,流水迢迢,江海寄余生。”
裴琰与崔亮望着树间那个灵巧的身影,听着这如山泉水般纯净的歌声,俱各沉默。良久,裴琰道:“我明天回长风山庄,江姑娘得我和一起回去才行。”
崔亮猛然转头,望着裴琰。
裴琰微笑道:“一来我收到消息,星月教主可能会去武林大会,得快点让江姑娘听声认人,把这事给了结了,她才无性命之忧;二来,她所中之毒,解药得用长风山庄后的宝清泉水送服,方才有效。”
崔亮曾听闻长风山庄独门毒药的厉害,倒也非裴琰胡说,遂轻声道:“我替小慈谢过相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