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校尉。”孔瑄的声音自幽暗中传来,似一缕不经意的夜风。
“是,郎将大人。”蓝徽容沉默一瞬,低声应道。
“侯爷自幼尊贵,又是要强心性,被你抹了面子,自是有些放不下。那帮子弟兄敬重他,行事过了一些,你不用放在心上。”孔瑄的声音平静如水:“你既入了虎翼营,就安心呆在这里,日子久了,你会知道,侯爷并不是那等不能容人之人。”
蓝徽容睁开眼来,望向静谧的黑暗,良久方低声道:“多谢郎将大人。”
天微亮,蓝徽容便听到集合的号角,迅速爬起来,投入到虎翼营的训练之中。
慕世琮立于旗台之上,肃然静默,未着战甲,一身黑衣劲装,腰系织锦武士巾,脚蹬黑缎鞋,豹子一样闪烁的眼神望着台下操练的虎翼营精兵。
孔瑄悄无声息的走到他身后,遥望台前那一个瘦弱的身影,轻声道:“听夜间呼吸声,他的内家功夫也很不错,路子很正,不似西狄国那边的路数。”
“相貌瞧着不象西狄国人,但也很难说,西狄国现在的左都司不就是出身东朝吗?他到军中的时机又这么凑巧,总而言之,盯紧了,他若是暗探,我要让他死得比那狗贼更惨。”慕世琮眯眼冷冷一笑。
孔瑄神色不变,眼中却收缩了一下,迟疑片刻轻声道:“侯爷,聂将军去了也有两年多了,你不用再责怪自己了。”
慕世琮嘴角一颤,猛然回过身来,右拳狠狠地击在了孔瑄的腹部,孔瑄弯下腰去,单膝跪地,慕世琮右手一甩,不再看他,蹬蹬蹬下台而去。
孔瑄按住腹部,缓缓站起身来,望着慕世琮略显孤寂的黑色身影,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之色,轻轻摇了摇头。
蓝徽容立于队列之中,腾挪转身中正好瞥见他二人这一番暗流,小侯爷面上痛苦神情与孔瑄怜悯之色也都收入眼内,她手上动作不减,心中暗自讶异:这孔瑄与小侯爷到底是何关系?
集中操训结束,便是士兵们捉对厮练时间,沙场内拳风飒飒,刀光剑影,蓝徽容自昨日大闹营帐之后,又有夺旗威名在前,无人再敢与她比较身手,便闲闲地立在了场边。
她细观虎翼营士兵身手,虽不是个个高强,却也都是骁勇之辈,而且训练也颇为得法,纵是对那小侯爷印象不佳,也在心中暗赞他统军有方。
正在静默之际,眼见较场上诸兵散立于场地周围,远处箭鹄架起,数十人拥着一魁梧青年走了过来,见他们手中持着劲弓,蓝徽容心内一叹,知这些人终不服气,身手上比不过自己,要在弓箭上一较长短。
她冷冷看了众人一眼,也不多话,轻灵转身,取过一人手上精弓,扣箭,弦响,三箭倾力而出,翎影划空,白羽轻颤,她将精弓掷入箭壶之中,转身立于场侧,不再看众人一眼。
较场最远处,二百步外的箭靶上,一箭正中红心,另二箭皆剖为两半,落于沙地之中,较场内一时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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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青云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西狄军在月牙河以北休整,未再有移军迹象,慕军也就平静收于大营之内。
虎翼营士兵不知是被蓝徽容箭艺武技所慑,还是上司发了命令,不再挑衅于她,间或有对击之机,也都抱着坦诚请教的态度,蓝徽容与众人渐熟,因其言语不多,下手时又颇留情面,众人对她好感日深,也不再象先前一样敌视于她。
蓝徽容这几日一直与那孔瑄同帐歇宿,数日下来,倒觉得这孔郎将颇好相处,话语不多,并不刁难于她,偶尔开开玩笑也是点到即止,蓝徽容见那小侯爷也未再为难自己,慢慢放松下来。
只是她为防孔瑄看出自己的女子身份,行事小心翼翼,诸事皆感不便,憋得十分辛苦,时值夏日,晒至汗流浃背,更是苦不堪言,每日看着那些士兵们赤祼着上身在营地内晃来晃去,看着他们成群结队去山间溪流洗浴归来,蓝徽容便郁闷至极点,只能趁着孔瑄偶尔不在营帐的时间,打盆清水草草应付一下。
多日下来,蓝徽容渐感疲倦,精神压力日益沉重,夜深人静之时,她难以入眠,自己现在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母亲为什么要给自己套上一个这么沉重的枷锁?那海阔天空、山高水远难道真的只能是一场虚幻的梦吗?何时才能摆脱这种桎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