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洛自从离家后,尚未进过饮食,闻言意动,又想到大军只怕还要几日才会与燕军决战,终究是少年心性,便欣然答应。
林归远又嘱咐道:“咱们自己去,可别告诉那死脑筋的萧慎思。”
清洛只是笑着,抿嘴不答。
草草的吃过中饭后,李清洛便与林归远偷偷出了营门,两人溜到离军营较远的一处河滩,施展浑身解数,至黄昏时分,总算是收获颇丰。这其中细节自不必详述。清洛虽有离乱之痛,但知多想无益,加上少年心性贪玩,又觉在两军对阵之时,几十万人马的眼皮底下摸鱼,真是痛快又刺激。
而林归远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他眼里心里切切皆是李清洛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看她似自家小妹,又如天上的精灵,明知她是女扮男装,却不去揭破,只觉若能一辈子和李“兄弟”在这涞水河边摸鱼该有多好,几十万大军、迫在眉睫的决战在他心中竟似不值一提,只有眼前这个精灵似的可人儿才是他的全部。
趁着天刚刚黑,两人悄悄的叫上不死不活,拿上油盐等物,偷偷的溜出军营,转到离军营约几百步的一处避风的土堆后面,由于没有锅碗,四人最后决定将鱼烧烤来吃。
不死不活拾来干柴,架起火堆,林归远清去鱼的内脏,抹上油盐,上架烧烤,清洛欲待帮忙,林归远便推说她右手有伤,不宜劳作。
不一会儿,空气中便弥漫着烤鱼的香气,四人不由暗自咽着口水,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约而同的四只手齐齐地伸向架上的鱼,终究是林归远手快,一把将穿鱼的铁条抢过来,闻了一下,叹道:“啊,真香!”伸到清洛面前,让她先吃,不死不活自是笑着不依。
林归远又神神秘秘的从怀中掏出一个葫芦来,不死不活惊喜道:“公子,你什么时候藏了酒啊?”
林归远拨开壶塞凌空而倒,饮了一口酒,摇头吟道:“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啊。”
清洛见他发起痴狂,好笑中又觉有些亲切。
不死不活两僮子对望一眼,扑身而上,按住林归远,三人嬉闹在一起,抢起酒来。
清洛见他主仆三人情谊深厚,想起幼弟小康来,要是他此刻能在自己身边,该有多好。不由暗自神伤。
林归远笑闹中偷眼见清洛伤心,忙将酒壶让给不死不活,喘着气爬过来,抢过清洛手中的烤鱼,吃了一口,得意赞道:“想不到我医术了得,烤出的鱼也是美味无比啊!”
清洛斜他一眼,道:“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也不觉得害羞。”
又道:“你们主仆真是让人羡慕,到底哪个是不死,哪个是不活啊?”
林归远道:“高的是不死,略矮一些的是不活。李兄弟,你见我三人此刻开心无比,其实谁都有谁的伤心事。”清洛瞪着一双大眼只是望着他,并不说话。
“不死是我离家的第二年收下来的,那时是冬天,大雪纷飞,他倒在路边,眼见是只有一口气了,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从阎王爷手中抢回来。他家中本是诗书世家,却被贪官看上他家田宅,将他父亲诬陷入狱,入狱后又使毒计害死,尸骨都不还给家人。不死家人人丁单薄,他和他娘欲上京告状,又被那贪官派出的杀手追杀,仅他一人得以逃脱,他一腔悲愤,病倒在路边,如果不是我恰好路过,早已成了冤死之魂。”
林归远续道:“不活则是我前年在朔州战事中救过来的,只知他父母兄长皆在战事中撒手而去,待他去投靠亲戚时,又遭亲戚赶了出来,实在走投无路,便只好去战场上找死尸身上的干粮吃,不料被重伤未死的燕兵砍了一刀。直到萧将军派去的士兵清扫战场,才把他给捡了回来,他年纪小,不能参军,我便让他留在了我的身边。你别看他们小小年纪,却都是可怜人呢。”
清洛见他声音慢慢的小了下去,便问道:“那林军医你呢?你也有伤心的往事么?”
林归远并不回答,眼神望向远方,脸上浮现一丝惆怅之色。
清洛知他必也有不堪回首的往事,心下感伤,想起陆先生教的一首词,低声吟唱起来。
“江头又见新秋,几多愁?
塞草连天何处是神州?
英雄恨,古今泪,水东流。
唯有渔竿明月上瓜洲”
清洛低低唱来,林归远遥望远方,不死不活二人也静静的听着,只觉清洛歌声中有着一股化不开的别恨离愁。终于,林归远眼中的泪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
待得清洛最后一个余音袅袅散去,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好一句英雄恨,古今泪,水东流!”一群人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