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那片也许并不美丽的,寒冷的不知埋葬了多少生命的雪地里,狂风四起,冷风如刀,雪落如暴雨,他嘶哑的,欣慰的笑出声来,眼睛闪烁著一生最单纯而无邪的泪光:”频真,你说要和我一起看的雪,我终於看到了。”
第34章
阮惜羽死死盯著那块玉玦,突然苦笑起来:”是他给你的,对吗?他死了,尸体被送回来,那玉玦你自然会收下。“沈频真嘶哑的,带几分漠然的开口:”嗯。摸到这块玉,那些一直跟著我的,熏人欲呕的香味,终於淡了。人似乎也……清醒多了。“阮惜羽轻笑道:”可醒著不累吗?频真,什麽都不要再想了,不如把玉给我。“沈频真冷漠的看著他,森然道:”我……一直都相信你。“阮惜羽温柔的笑著,一只手按著自己的心说:”那是对的,我绝不会害你。“沈频真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我该叫你惜羽,还是尊称一声教主?“阮惜羽笑道:”自然是惜羽,我是谁,你又如何会分不清?“沈频真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惜羽。“他叫道:”花记年第一次,第二次跟我说起你身份可疑,我都是不信的。我就算是分不清别人,怎能分不清你。“阮惜羽眼里隐约有欣慰,他柔声道:”我对你也是一样。“沈频真轻笑道:”可是後来,我就算是清醒了,也一直在想,一直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很多事情我都不能理解,毕竟……缩地成寸,弹指千里的故事,怪力乱神,让人怎能相信?但有一件事情,我总算是明白了。你是惜羽,也是教主。“他笑著,淡淡道:”我开始总是不明白,你为什麽要怂恿我,领著一帮莽汉去挑了你自己的基业?除非是你犯了什麽教规,被邪教掌管赏罚的十祭酒所知,祸起萧墙,这才引得他们去,收渔翁之利。这样想想,也大概明白了为什麽我们去的时候,遇到的不过都是些蝼蚁的缘故。那些祭酒怕是早被你暗中一个一个事先除掉了。“他摇著头轻声说:”为了逃避,将天下正道引入苗地,又一把火把冷月神殿烧成平地。想来,你烧冷月神殿,无异於我烧还真山庄,这又是怎样的绝情与狠绝……也对,我们围剿的计划,有哪一个部分你不是耳熟能详倒背如流?我还一直奇怪,邪教教主怎麽在天网恢恢层层封锁中就这样逃走了?──说破了不过是内贼难防。但就算是把这些都想明白了……我还是有些不懂,惜羽,我到底哪点得罪了你?“阮惜羽沈默著看了他一会,一字一字的说:”没有,频真,我只有感激你,承你的情,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希望能够报答你。“沈频真像是听到了什麽极其好笑的事情,霎时间仰天长笑,嘶哑而低回的笑声震的满屋画卷灵幡随著笑声癫狂舞蹈,那只鹏鸟扑动羽翼的风声,听起来越发的苍凉凄怆。阮惜羽捂著自己的心,淡淡的笑:”这不好笑,频真。你对我,我对你,你我情意,都是青梅竹马玩过来的,我小时候起便没打过娶亲的心思,十年如一日。“沈频真嘴角笑意未连,白衣缟素,下摆斑斑血迹,看上去如同修罗一般阴冷,他轻声说:”我从冷月阁回山庄的路上,就一直被一股味道缠著,有点香,有些熏人欲醉,像果实成熟的糜烂气息,我那时候,只是觉得奇怪,行事思虑,似乎也未尝失了清醒,除了暴躁易怒些,似乎并无不妥,也就没怎麽放在心上。现在想想,这蛊怕是作用於潜移默化间,果然……好生厉害。只是,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阮惜羽捂著嘴咳嗽了几声,擦去嘴角一抹血丝。良久,才缓缓答道:”你猜的大多都对。我从浮屠堡逃出来,在路上本来快要死了,那时,是冷月教主逼我拜师,立下毒誓,饮下血蛊,不得已才入教的。冷月阁那一年培养了三个弟子,彼此明争暗斗,我也从未有一分半分锺的快活。若说是犯教规,因而唆使你攻打冷月教,也有几分道理。毕竟,冷月弟子不能沾风月云雨,淫乱之人受万蚁啃噬之苦。我的确早就犯戒了,在後院的桃树下,和你……可是……无论你信不信。我这样做,心里都只是为了你,那邪教背靠乌蓬山,横据云梦江,易守难攻,我暗地中派人把地址要塞关卡都一一告诉你知,也只是希望助你成就江湖百世传颂的大功业。“他喘息了一会,轻轻道:”不错,那蛊,也是我做的。可是,那东西说是举案齐眉,其实不过得它三分形似罢了,举案齐眉能让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我的药,不过是让你多留意我一些,多听我一些话,与傀儡香差不多,而且……需要施术者催动。不催动的时候,除了蛊虫会让人体暴躁些,便没有什麽作用了。我对你下这个,有我的苦衷,有我的理由,频真……你我情分十余年,你应该……相信我的。“沈频真看著阮惜羽,似乎是温柔的笑了一下,他笑著说:”我不相信。“他看著阮惜羽变得有些苍白的面孔,淡淡的说:”我不相信,也不敢,不能相信。需要催动?啊……我似乎记得了上一次是在栖雁居前面吧,你让我掰断了他的手指,这一次催动,你让我杀了他……“阮惜羽看了他一会,蹙著眉轻声说:”你明知道的,不是我要杀他,而是他要杀我。那时候从马上摔下来,电光火石一般。弹指之间,谁又能考虑那麽多?我只是不想死,我只是在那一瞬间想要你护著我,一害怕便……催动了。“他说著,静如秋池的眼眸中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我知道你生气了。可是如果你当时不管不顾,死的便是我了。你一直都护著我的,不是吗?你会怪我吗?“沈频真看著他,柔声道:”是,我一直都护著你。阮家和沈家相交甚深,因为我先你而生,伯母有孕时,上一辈还曾击掌为约:阮家生女则为夫妻,生男则为兄弟。父亲还嘱咐我日後一定要对你事事相护。我从小也是这样做的,习惯护著你,倒似潜移默化了一般。“他叹了一口气,低低的笑了起来:”所以,我在你和他面前,也一向是先护著你的。你总是斤斤计较的,谁欠了你,谁帮了你,都在心里一条一条的列的好好的,我也生怕你生我的气,你这麽记仇的人,想必也是一生一世不会谅解我的吧。可他不一样,他事事让著我,怕我,畏我,我做的事情,他就算再伤心,再难过,只要我道歉,他也立马雨过天晴,笑的像看到整个尘世的花都开了一般高兴。所以,渐渐的,我就不怎麽在意他的想法了,就算是知道他是那麽小心眼的人,因为他对我额外的宽容,我就可以一次一次的伤害他了……我知道你喜欢的颜色,你喜欢的菜式,你喜欢的天气……可我连他的生辰都不知道,也从没费过心想过,该如何讨好他。因为我只是无意的一句安慰,一次探视,他就会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