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那人蹙眉道:“这不该是你抱怨的理由。即便是先来後到你也没有和他争宠的资格。”
他嘴角有笑,而花记年嘴角那缕嘲讽的笑还在脑海中晃荡:“你嫉妒他,你骗不了自己的,看看你这副嫉妒的面孔,你只是……缺少一个借口。”
分不清了,杀一个人,是为了什麽样的理由。还是像花记年那样,摇晃著掌中金樽,轻笑著说:“爱一个人便为他死,恨一个人便要他死。”他记得他以前说过的那句说:“我觉得痛快,活著本就是要痛痛快快的,这才是我。”他猛的张开双目,瞄准目标,放开右手,只听嗖的一声轻响,短短二十余尺的距离,那只箭如同流星赶月,迅如星火。
他呆呆的看著箭射离,只听到心底深处发出一声惊恐而绝望的尖叫,他突然向箭射去的方向伸出手去,大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回忆中沈频真对他柔声细语的话还在缓缓流淌──
“春观夜樱,夏望繁星……你我,把臂同游,共往共来。”
就这样,都回不去了。
第33章
两匹并驾齐驱的马儿,一个人,突然闷哼一声,跌落马下,烟尘霎那间弥漫开去,积雪溅起,另一个人发出一声恍如失偶般的惊吼,愕然勒马,目眦欲裂,骏马两个前蹄因为这毫无余力的一勒腾空而起,鬃毛翻飞。施回雪看到沈频真惊叫著从马上一跃而下,把阮惜羽紧搂在怀里,失魂落魄的四下环顾,然後他自己大半个身体探出酒楼的模样,就那样落入了那人眼中──“你这样,会让我分不清的,为什麽要杀他。”
他突然记起来为什麽,因为对一个人的爱:杀人也是爱,嫉妒也是爱。他读出了那个人悲痛至极的愤怒和杀意,他突然有些懂了,他曾发过的誓言,本就是无怨无悔,生死无尤的。他终於记得了他内心处至真至诚的理由,他心想:跟我没有关系的,跟我要不要杀他,想不想杀他都是无关的,我只是为了你,全都是为了你,我怕你受伤,他是教主,你灭神教,我只是担心你,我只是爱你──爱有错吗?
多情则堕。
──“他们从来不关心理由。只看结果。”
结果是什麽?他叹息,眼泪坠入尘埃。十年前,两个少年蹲在同看冷月神殿中一池碧水,九霄甘霖,那时候的少年轻声啜泣道:“两边都容不下我,外面的人不容,教主也从来不喜欢我。”冷风飒然,足下雪冷,此时心情,那时感伤,到底哪一次,更凄怆悲凉些呢?那个人手掌在空中挥下,那几十个侍卫同时拔出刀剑,飞快的超他扑来,招招惊心,具是杀招,毫不留情。
频真啊,我要用性命……
他飞快跃下酒楼,用他紧存的身法,和还在滴落心血的身体,向远方拼命的逃去,身後金戈之声,仅在咫尺,他只来得及仓皇的回顾了一次,看到那个人半搂著阮惜羽,掏出装著金色药丸的瓶子,统统倒入阮惜羽口中。
还真丹?他似乎记起来那个药的名字,还真金丹,可活死人,ròu白骨。身体中突然传来一阵极沈重的无力感,身子一重,五六把刀剑同时劈落,狠狠剁开血ròu,发出与骨头摩擦的刺耳声响。刀剑斜挑,身子便顺著剑式旋了半圈,血花飞溅,漫天旋转的视线里,模模糊糊的看到那个人,正含著一口水,缓缓俯身,用唇哺过去。
频真啊──
他咬著牙,想捏决,却手指无力,想召唤,却咬碎银牙。频真不喜欢我用盅的,他突然转过这样一个可怜可鄙的念头,於是突然间没了反抗的念头,刀剑再次落下,他狼狈的躲开两回攻击,又再一次中剑,血染素雪。
──“我的好回雪一定能吃得好睡得好,白白胖胖,自在逍遥的……因为,有频真在啊。”
“如果我就这样死了,他算食言吗?”施回雪这样想到。
他心情好的时候,总是会那样笑眯眯的说:“回雪。我的好回雪。好好照顾自己,否则我会心痛。”
心痛吗?假话也好,真话也好,我从来,从来都是相信你的。
你欲我生,我便生,你欲我死,我便死。
只是这样活著……
生亦无益,死亦无聊。
他逆转经脉,真气顿生,一跃,再跃,伊人不再,只留下满地的血。
朱雀大街中央,阮惜羽咳出几口鲜血,却犹自昏迷。那一群侍从搜寻一遍,才赶回来,跪满一片雪地,为首的磕头不止:“庄主,我们跟丢了。”
沈频真将视线从阮惜羽乌紫的唇上移开,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用力的掷在雪地上,森然道:“一群废物,传我旨意,散发江湖追杀令,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