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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雪传说(40)

阮惜羽慢慢的把系在腰带上的下摆解下来,整好衣物,脸上淡淡的红晕褪色成一丝疲惫的蜡黄,他低低的笑了好一会,才轻声说:“我告诉过你的,我没有折磨他,只是在我们好好说话的时候,把他吊在房里,让他好好听一听,叫他不敢再打你的主意。”

他说著,似乎觉得好笑,却疲惫到笑不出,只能轻微的颤抖了一下肩膀,他便这样低笑著继续道:“不过……一个多月了,这还是他第一次没忍住,哭了出来。”

第29章 [慎入]

阮惜羽笑著看他:“频真,真有趣对不对?”

沈频真并未接口,他面无表情的沈默了一会,慢慢用力擦去那些不是他哭出的泪迹,一件件理好衣角,从c黄榻上坐起来,下了地。

身阮惜羽几不可闻的轻笑声,和绳索跟房梁摩擦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响声,在他身後慢慢的摇晃。沈频真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几乎站不稳脚,犹豫著喘息了一会,还是转过头,又向房梁上看了一眼。见那个人凌乱的长发已经遮住面颊,已经辨不出表情,他突然觉得胸口突然裂了一道口子,那些数月来一直蕴积在胸口里发脓发臭的思念悔恨和惆怅,此刻百川到海,掀起滚滚浪涛,鲜血捂不暖浇不灭的怆然,在心田中劈开阡陌。偏偏面上还是波澜不起的,像一只苍老的蠹虫伏在上面产卵,安详的没有半丝涟漪。

他想笑,他读懂那人眼中的绝望和舍弃的时候,他就开始想歇斯底里的笑了。记忆里,施回雪的眼珠子是泛著青色的黑,晶莹剔透的模样,含著泪看别人的时候,嘴唇也会轻轻抿起,白皙消瘦的脸颊上,嘴角会因为这一抿,浮起两条淡淡的纹路,唇瓣便越发的鲜润,带著一点委屈的倔强。而刚才那一眼,他的眼神却混浊如一池泥潭,沈重的,污秽的,死气沈沈的眼波,所有的堕落与负面的情绪在那泥池中吐丝结网。

那个人失望了,沈频真想,这一回,应该是彻彻底底的吧。

他想笑,心想:“其实,我对你说过的话……并不是句句皆假。”可惜这话只静静的在心中流走,润物无声,悄然泯灭。肺腑之情,如鲠在喉,却已欲辩忘言。像来不及花开的芳华,来不及盈果的枝丫,还在酝酿最婉转的绽放与倾吐,就断送在一场料峭初寒中。他低笑著想:“看,他终於不再爱你了。”

沈频真低低的开始笑了,那笑声仿佛遏制不住一般,从喉咙里一声一声的发出来,连眼眸都微微颤抖著。与施回雪一路走来,绞尽脑汁的便是如何拒绝那个天真顽劣狡黠的人一步步腐蚀自己的思维和意志,弱化自己的绝情和冷静,到最终他成功了,可没被那张清丽的容颜晃花了眼,却为那凝眸深处的无邪与执著动了心。而这时他已经习惯了在那个人面前继续假装,假装不在意,假装不动情,假装不心痛,假装不爱──可即便连天下人都骗过了,他如何能骗的过自己。

他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会是“陌上发花,可以缓缓醉矣”那样的闲适与旷达,在“秋风卷落叶,晴空飘流云”的天气里锄开桃林,采菊东篱,却不知道为什麽渐渐陷入血雨腥风的杀戮中;他一直以为自己会一直思慕“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的青梅竹马,思念那些沾了泥巴的小手摆弄满袖的菊花,用红线牵著不经风雨的纸鸢在山前山後,一前一後,欢笑著奔跑的日子,却不知道为什麽开始微笑著陪一个初涉情爱,动辄生死的人,幻想著驾马游四海,看春秋美景,雪落成白。

情爱是亲者痛仇者快的毒酒,天下皆饮,人人甘之如饴。那人的笑如桃源在世,莲华容姿,他既是凡夫俗子,又如何能跳出这红尘万丈,宿命轮回?只是嘴硬些罢了──

他在笑,却又觉得有眼泪干涸在眼窝,他看著那人,低声笑说:“这样,你就不会再爱我了吧。也好,我近来,日日夜夜,都在害怕你不再爱我了,每回从梦中惊醒,都是冷汗涔涔,看到窗外树影葳蕤,也是风声鹤唳,糙木皆兵的。我早就知道的,我对你又不好,你迟早都会明白的。这一日终究来了,我再也不必担心受怕,夜不能寐了,多好,多好。”

再不必殚精竭虑的思索,该如何用浩如星海的承诺换他笑颜;再不必废寝忘餐的计划,该如何用起死回生的灵药抚他伤痕;再不必昼夜难安的考虑,该如何用精诚所至的呵护携手而老。再不必,再不用,再无需……因为都无用了。

那人曾在心中为他筑起青城,供他灵魂休憩用的,是他自己推倒了最後一面城墙。他笑著说:“我再不必担心了。”他面上一片喜色,心中荒芜如沙漠。他笑著等了又等,却没有人回答他,栖雁居中死一般的寂静,只听到他轻柔和释然的笑声。良久,阮惜羽才在後面轻笑著问:“怎麽,原来频真你从未害怕过惜羽的移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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