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他静了一下,微微偏了偏头,表情万分委屈地朝我指着自己的脖子说:“落枕了。”既而调皮地苦笑。我翘起了嘴角,轻笑出声。瞬时之间,一切的窘迫烟消云散。
在回剑州的路上,尚睿突然问我:“夏月,你说何谓不孝?”
思索了一下回道:“孟子云:阿谀曲从,陷亲不义为其一,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为其二,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为其三。”说出之后我才发觉此话的多余,不禁哑然失笑。其实,他想问的并不是这个,而是深埋心中的犹豫与困惑。
进剑州城前,尚睿不经意地停了马,回望了几眼远处的昆仑墟。两人一起静默许久。看着很多景色又隐没在蒙蒙云烟中。
这两日尚睿的一颦一笑闪烁眼前,却也只能牢牢刻在心中。不知多年以后记忆是否也会随着这漾河中的流水东逝而去。
忽然就想起四个字来:
浮生若梦。
第13章
回到怡园一切依旧,只是每个宫人看我时有了一种奇特的表情,似笑非笑,古怪异常。吃穿用度似乎也较之前几日上了一个档次,不过若是碧莲有意无心地说说,我自然根本察觉不出这细弱的差别。
一整天都没瞧见紫末的踪影,碧莲淡淡解释道:“紫丫头去别的园子顶差去了。”我点点头,细想又不对,她们嫌弃她都来不及怎么反倒让她做事情。再问碧莲又闪烁其词,左右言它,不敢看我的眼睛。
总觉得有什么事情瞒住我,却听碧云插话道:“姑娘昨夜可是与皇上宿在古舜的?”这一问立刻断了我的思绪,羞红了脸,头都抬不起来。后来才知道事情早已经传开,也许这就是那些宫人们态度转换的原因。
“我……”本想如平时那般伶牙利痴地辩解,连吐了两个“我”字却又作罢。有些东西是越描越黑,就随别人去吧。
又听碧莲道:“奴婢们虽然不了解姑娘有什么苦衷,可是皇上他对姑娘真是……”
“皇上平日在宫中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打断他的话,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不想听也不敢听。
她想了想才道:“皇上一年最多来行宫一次,每回子也才远远瞧过。奴婢们那能说得出呢,只晓得怪吓人的。”
我不解地重问了一句:“吓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把“吓人”二字与尚睿联系起来,只是恍惚间还记得他上次在听曲时发怒的神情也是瞬间就回复了常态。如今细细想到无论在锦洛还是在京都,民间都有传闻说当今圣上是个不爱理政的人,以至外戚倾权,皇舅任大司马大将军,手握兵权位列三公之首,经常代行皇职,至于陈家其它人在朝中任官多达十三人,江山似乎都被外戚分去了一半,而真正操纵着这一切的是那个人……不过这些风声尽不尽然却不是我想深究的。
碧莲皱着眉头回答:“是呀,皇上是天子,一不高兴恐怕地都要抖三抖吧。”哪知她道出的却是如此个缘由,我与碧云顿时就乐了;“你就怕这个?”
碧莲又说:“不过皇上可真有钱,天下都是他家的地,也不知道要积多少德才轮那么一次。”幽幽地叹了一下,竟然真像是在感慨。
我与碧云再也忍不住笑得打跌。
稍许,我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敛色道:“其实做皇帝是这世上最不容易的差事。”
她们两一同看我。
“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自古为了皇权母子反目的……”说着觉得不妥,停下来朝她们笑笑。
碧云也许明白,而碧莲却接话道:“奴婢也看的出来,比如太后对皇上,虽说总是慈眉善目的,皇上也很孝顺,可……”
“碧莲!”碧云蓦然呵斥,把我们俩都吓了一跳。
碧莲惊地捂住嘴,碧云责备地瞪了瞪她,打开窗户朝四周看了看,才放心回来。
夜里,在帐中辗转翻覆,已经初春屋内的火盆早已撤去。心中却有许多东西压着,浮躁不安。想到下去未出口便被斥住的半句话,那个老内官闪烁狐疑的眼神,还有尚睿与贺兰巡的对白以及听曲那会儿被他掷在地上的折子。一串串的事情我并非不明白,而是在它们在千回百转之后让我想到尚睿的暖暖的笑容,遮掩着怎样的暗涌。
我披上衣衫,坐在床塌前。沉静似水的夜也不能平静心情,却惊醒了守在外面屋子的碧莲,她掌灯进来唤道:“姑娘?”屋里顿然明亮,照到她的双眼,似一直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