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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恋(12)

雪下得很大。

不知为何今年京都的雪来得特别迟,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重要的人来临后才徐徐降下。

我在安国寺外林中的空地上静默。

眼前的石桌,当年父皇总是在那里与念空方丈下棋。茶盏里是父皇最爱的珉州牡丹。那种白茶开始我总喝不惯。当时我也只有石桌那么高,一次因为调皮伸出手扰乱了桌上的黑白棋盘。然后只是略微懂棋的我居然能用让人惊讶的记忆将它们重新放好。父皇将我举在空中说:“睿儿,你也许是朕最为出色的儿子。”

“咔嚓”一个轻盈的脚步声打断了我的回忆,转身看见了一个女子。

在永安十一年的初雪中,我遇见了她。

一身嫣紫色的罗裙,上面覆着银白狐毛的外披。她看着我,脸上溢满了讶异,模糊地吐出几个字,然后重重地摔在雪地里。

我走过去想要扶她。

她仰起如花般盛开的脸,滴下的泪水不知道为何让人心疼。长发散落,似水倾泻下来,雪花飘到她那漆黑如缎的秀发中,洁白的肌肤泛着光泽,黑色的眼眸灼然明亮。恍若昆仑虚传说里的冰雪仙子。

于是,我不禁吻了她。

甜甜的嘴唇像蜜汁一样可口,柔软而又香甜,让人舍不得放开。

我吻了她,如同吻后宫的任何一个嫔妃。那些女子总是会愉悦而顺从地回应我。我想,无论这是谁精心谋策的讨宠献媚,我也要她进宫。

“啪!”地一下。突然地挨了个巴掌。

看着她如蔷薇般微微熏然泛红的脸,还有微怒而上翘的嘴。我随即就笑了。觉得这小女子是如此地可爱。的确,在这里,我不过是一个无礼的贪色之徒。

她匆忙逃走时仿佛是一只受人惊扰的仙子,转瞬消失在眼前。我察觉了脚边的碧玉,却没有叫住那个女子,因为我想再见她。

但是,在我捡起那块玉的刹那猛然顿住,全身冻结了。我认得它。那是多年以前父皇赏赐给尚宁皇兄世子的“子瑾”玉。

尉子瑾。

从生下来就被看作未来天子的孩童。

他的父亲排在尉家尚字的最高端,嫡之长子,即使他的生母穆皇后去世多年,穆家几起几落,逐渐衰败。父皇也一直善待皇兄。看的出来,父皇对那女子甚为怀念,也没有再次立后的意思。

而尉子瑾,在他六岁进宫上太学院的时候,我才第一次见到他。

这块玉佩明显地戴在他细弱的脖子上。仿佛成了一种不凡的标志。每个见到的人皆说他和我都与父皇出奇地像。

在李太傅来之前,他走到我桌旁,听内官的话,作揖到地怯生生地说:“侄儿给九叔请安。”

我点头:“好。”

然后他又被引到别桌去。

于是,那成了我与他之间唯一的一次对白。

当日,太师傅教的书我依然记得:能养天之所生而勿撄之谓天子,天子之所动也,以全天为故者也,此官之所自立也。这也是父皇在世时常教导我各位兄长的话。

我是父皇第九个儿子,不但庶出而且排行最幼。我母亲徐淑妃,是崇宗皇帝三千后宫中的一个。我在过完十五岁成人之礼后便会如我们兄长们一样划地,册封为王,搬出皇宫甚至是离开京城。因为我,不是太子。

我出奇地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使我可以逃出这禁锢一切的奢华的皇室高墙。甚至盼望着父皇能让我领军平定给西域带来巨大骚动的邪教。

我总是幻想着自己只身在西域一望无垠的草原上驰马杀敌的场景,然后像舅舅们一样为国殉亡。

可是,母亲却一次又一次地对我说:“睿儿,我终将让你得到一切。”那是她牵强赋予我的梦想。

在记忆中,尚宁皇兄总是微笑地喊我:“九弟。”原谅着我幼时一次又一次的无礼与倔强。那种笑容真挚且和善。他是我唯一能够敬佩的兄长。

即使他没有权高的后势。所有皇子碍于父皇虽然皆有不服,也只是在暗地里咬牙切齿。这种情况持续到父皇开始身体欠佳。

恰好,那一年,留在京都稍微年长的老三尚仁,老四尚恩,先后分别受封于南域惠州和东域沧州。父皇将朝政暂交储君。若是换作我,这便是排除政敌的绝好时机。可惜皇兄天性善良、宽和,处理政事又不够果断与凌厉,加之春季北域大旱数月,朝野下上一片混乱。皇兄为人尽善尽美却自谦没有才干,于是把一切交还给父皇,在这个时候我的母亲出现了。

母亲出自兵权在握的徐家,历代的动乱平息中,徐家都首当其功。

在这之前,所有人都似乎遗忘了九个皇子中最为年幼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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