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舅爷应道:“恶名远扬也算是‘显要’的一种,让人误解也不足为奇。”
他敷衍作答,方笑世却一语道破:“恐怕是你宁要恶名,也不愿像萧存良一样名满天下,落得君臣相疑的下场。”
国舅爷不置可否。
见他不应,方笑世又问道:“东明的南朝廷,如今境况如何?”
“境况?主和的依然主和,主战的依然主战,清流虽然偏向主战一派,可也都是埋头做实事的好官。”
方笑世冷嗤:“敷衍之词。”
国舅爷笑道:“交浅言深,终归不是好事。”
“那不谈也罢。”方笑世抬手把桌上两坛未开封的酒捎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国舅爷先是有种“这人是来骗酒喝”的错觉,而后却油然生出一种亲近:萍水相逢可以侃侃而谈,一言不合却又甩袖便走,这人倒是可爱得紧。
见方笑世没有回来的迹象,国舅爷也起身付账,重回上京驿馆。
与此同时,萧进也听闻了国舅爷与方笑世相会的消息。他心头一跳,一种不妙的预感不断扩大,连忙叫人去确认方笑世在哪儿。
可他还没吩咐完,却听一声笑语:“找我?不必了,我这不是来了吗?”这声音的主人正是方笑世。他径自入内,找了张椅子懒然倚坐:“我提前来向你辞行。”说完摇了摇手中的小酒坛,以示隔空相敬。
“你要去哪里?东明?”
“不错。”
萧进阴沉着脸:“你说说,我待你如何?”
方笑世自顾自地畅饮,而后笑笑:“你待我如何,与我何干?”
萧进怒火中烧:“吴怀璋跟你说了什么?他能给你什么?”
“不是因为他说了什么,也不是因为他能给我什么……”方笑世兴味颇浓:“……是因为我好奇。”
“我倒要听听你好奇什么。”
“我好奇,”方笑世抬头一笑:“一个人到底能傻到什么程度。越是了解,越是心痒,所以我要亲自去瞧瞧。”
“你是说——吴怀璋傻?”
“不然还有谁?”方笑世道:“人活一世,本就该快快活活,有才能就去施展,有抱负就去实现;喜欢醉生梦死的,就好好享乐;喜欢位极人臣的,就好好攀升;想要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放手去做就好,成与不成都算是了无遗憾。哪有他那样的?耗尽心神还讨不了半个好字,倒是把‘卖国贼子’四个字刻在了头上,任谁见了都上骂几句。傻!太傻了!我倒要看看他还做了多少傻事。”
“你执意要去?”
“所以我特意留了几天给你杀我。你若杀得了我,我自然不去了;你若杀不了我,耶律图生辰过后你我大概就没有相见之日了。”方笑世眼底醉少了几分、醒多了几分,笑意也随之敛藏:“你可要把握机会啊。”
萧进暴喝:“来人!将方笑世拿下!”
“说翻脸就翻脸,果然雷厉风行,不愧为国相。”说话间,方笑世已跃出门外。得等众侍卫反应过来,他就借力越过高墙,消失在墙外闹街的人群中。
见府中侍卫瑟瑟地伏地请罪,萧进冷声吩咐:“传令下去,一旦发现方笑世,杀无赦!”
他固然看重方笑世的才能,可若不能为己所用,那就只能——杀!
第19章
月悬中天。
国舅爷正坐在案前提笔写家书。幼弟吴衡前往上川书院求学已有小半年,来信说认识了不少好友,性子也开朗了不少。人一开怀,身子骨也慢慢变好。国舅爷心中欣喜,纵然身在使团也不时派人稍些东西过去。
“……在外须谨慎行事,切勿招惹是非,使你阿姊为难。”
斟酌着写下连篇叮嘱,国舅爷正要搁笔,却听外边传来几声脆响——竟是有人在敲窗!
没等国舅爷回应,窗子就被唰地拉开,一人翻身入内。来人理了理衣襟,手一探,又从袖里摸出一坛子酒饮了几口,这才跟国舅爷说:“天晚了,床借我!”说罢便径自入内,仰头倒在了驿馆的长榻上。
这等张狂,不是那号称“上京狂士”的方笑世还能是谁?
深知这种人的言行难以捉摸,国舅爷也没理会。他找出蜡丸将家书封口,又就着烛光看起书来。
等夜半寒意渐深,国舅爷抬头一看,却见方笑世倚在榻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他笑问:“不睡了?”
“难得见到这么有趣的人,舍不得睡。”是酒意浓了?是醉意浓了?方笑世的目光中似乎有些别样的东西悄然涌动:“难得相逢,不如来玩个游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