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手里有卖身契,怕他什么?”
“那要是卖到我找不到的地方呢?那些人犯子赚的就是这两头的钱。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银子买他?别看他小,可不便宜!”
“你这是算计得多余了,以后不许他出门就成了,这次就算了吧!怎么说也是初犯。”
梁红地和裴玉亭的关系,跟韩雪卿与他的关系是不同。他不是裴玉亭买的,而是他收养的,当时的裴玉亭是想过退隐,带个孩子,过平常日子,然而世事难料,多是身不由己。因此两人有点真的感情,也只有玉亭能约束住红地儿的脾气。
“这院子现在是我说的算,还是你说的算?”梁红地任性起来,无比娇纵蛮横,“当年你脾气好,现在呢?天天受我的气,我要是制不住他,这么大的买卖,也不会交给他!从小就得管,不管不成材。”
“呀,你承认给我气受,在我跟前儿这脾气怎还一点儿不收敛的?”
正说到这儿,外面有人慌张跑进来,跟他说:“爷,昭哥儿昏倒了!”
第5章
韩雪卿梦里看见三郎黝黑的脸,不顾一切地伸手抱上去,张口忍不住就哭,一哭便停不下来,声声叫道:“三郎别走!别扔下雪卿一个人!三郎,三郎回来!”三郎练着武功,胳膊总是很结实,抱着自己的时候,紧紧的,硬邦邦。雪卿不能识别是幻是真,缩在那人的怀里里,蜷着身子,泪水流得汹涌。
醒来时,眼睛已经肿得睁不开。庞姨正好走进屋,看见他醒了,忙走过来,伸手在他额头摸了把,试试热度,嘴里念念有词:“观世音菩萨保佑,咱昭哥儿是福大命大的!”
说着拧了汗巾,给雪卿擦着脸,说:“没见过象昭哥这么能哭的!这两晚上,睡着睡着就哭哟!我的小祖宗,你哪那么多眼泪呀?”
雪卿的脸火辣辣,半掩在被里,怯怯地问了句:“三郎呢?”
“给爷罚着干活呢!过两天还来您这儿当差!”
“爷,爷,没赶他走?”
“本来都赶走啦!这不给您晚上哭闹得没辙,又给找回来!”庞姨喊外头当值的嬷嬷进来收拾水盆,“这几日只管灌药了,这会儿可饿了吧?我去厨房给您弄点儿清淡的先吃着!”
雪卿确实饿了,难为情地点了点头。庞姨出去不久,帘子一掀,陶荆走进来了,在他床边坐下来,眼神委屈地看着他,说,“昭哥你可别听她们嚼舌根儿,我没去爷那里告状!”
雪卿还小,有些事不怎么懂,可短短半年,就算不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应付过去的本领还是学得到,他往里欠了欠身子,示意陶荆往里坐,又说:“我没往那头儿想。荆哥挨过罚没有?”
“那不是常有的事?玖哥以前也经常罚跪不准吃饭的,这两年病得重,下不了地,麻烦倒少惹了。”
“玖哥是什么病?”雪卿早就想问,可没人跟他说。
“还不是爷……”陶荆说到这里,不知是不是故意停了口,“我得走了,庞姨回来,见我在这里,又惹她老人家不高兴!”
庞姨回来捧了粥,一口口喂他吃,见他把小半碗的粥都吃了,放在一旁,跟他说:“爷现今主持这么大份家业买卖,没规矩是不行的!昭哥以后可不能太任性。爷这是教你怎么做人,怎么做主子。这院子里伺候人的多了,但主子可只有一个!”
庞姨也觉得他年纪小,说多了深了也记不住,点到而止,于是跟他说,爷格外恩准了,用过晚饭以后,三郎就能回来了!她看见雪卿绽开花一样的笑容,心里不禁叹气,这昭哥啊,心地太单纯,日后少不了受罪。
韩雪卿病好以后,搬到裴玉亭院子里住,由裴玉亭一手打理他的学业。春天一到,又请了先生,不仅修学问,练书画,还要通音律,戏曲。裴爷虽然人随和,在他功课上管教甚严,用繁重课业转移了雪卿对外面世界的好奇。爷时常在过来请安的时候,顺便问问他的近况,开始他对爷的询问甚是畏惧,渐渐习惯了,也不觉得爷怎么凶恶。
两年后,陶荆满十四,跟着爷入行,加字号“想云”,一鸣惊人。就在那个冬天,玖哥走了,临死前被挪到乡下,据说咽气时也没闭眼。雪卿跑到原来住的院子,已然人去楼空。下人正忙着烧艾草除晦气,如今这院子便是荆哥儿一人的了!雪卿后来才知道,玖哥的病因为是喝了毒药,毒一直也没清干净,而那毒药本来是人下在爷的茶水里,玖哥替爷挡了一劫。